杨林氏不答话,杨云笙却是点了头,回话:“确是出自我手。”
怜筝也不啰嗦,直接朝地上跪着的丫鬟们过去,翻出丫鬟们衣袖的扣子。
“这衣衫的扣子着实特别,就连衣扭都是以名鉴为花,别具一格。”
十三受意,忙翻了手上碎布头的衣扭,所幸还留了一枚。
卫处尹定睛一瞧,确实是和杨云笙的文笔名鉴如出一辙。
“杨林氏,敢问你如何解释?”怜筝道。
杨林氏一见这碎衣,一听那衣物的主人,便矢口否认,那么她一定是猜到了几分,定是与这死者有所关联,才会试图避忌。
怜筝从一旁伸手拖来椅凳,往后一坐,坐在这杨林氏的面前。
“杨林氏,你口口声声说衣物一律由你过手,却在我说出城隍女尸之后,矢口否认……”
怜筝不紧不慢,将音调拉长,“莫非,人是你杀的?”
杨林氏故作镇定,抬起头来。
“民妇冤枉,方才并非见其衣纽,民妇眼花一时看错了,这确实是我府中衣物。”
“如此便是错怪你了。”怜筝松了话口,招手示意下人将杨林氏扶起。
杨林氏额头冒出了细汗,从地上起身。
怜筝忽的朝地上跪着两个丫鬟问话:“府中近日可有失踪的丫鬟、轿夫?”
杨林氏一愣,抬头去看,怜筝却没问她。
两个丫鬟左右一看,不敢回话。
“大人,府中近日打发了去一批……”杨林氏的话被怜筝打断。
“我没问你。”
怜筝淡淡地扫了一眼,从椅凳上起身,伸手扶过地上的两个丫鬟。
两个丫鬟受宠若惊般从地上瑟缩着起来,面面相觑。
“这两个丫头甚是俊俏,我瞧着晟王府里倒是缺个体己丫头,不知晟王意下如何?”
被点了名的卫处尹一听,原是端在手里的茶盏顿了顿,放了下来。
卫处尹视线落下来,勾唇一笑,道:“你替我拿主意就好。”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
阮怜筝一怔,“既然如此,那我就替晟王先谢过杨老板了,杨老板不介意吧?”
杨云笙是做生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怜筝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
他只见这姑娘颇有姿色,不惮不怯,便知其绝非池中物。
“若有晟王和大人能看上的,不过区区两个丫鬟,草民定当竭力。”
杨云笙微笑,招手唤来管家,“去取了绿竹和青萝的卖身契随晟王带走。”
怜筝可不是随便就指了人非要带走,她指的这两个丫鬟一看便是杨林氏的贴身丫头。
“绿竹、青萝,最近府里可有什么丫鬟被打发走的?”怜筝重新坐回椅凳问话。
路子已经给你们铺好了,说还是不说便由你们自己决定。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没来得及出声,便被这杨林氏抢了白。
“确实有一个丫鬟被我赶出府了。”杨林氏道。
话说完,杨林氏忽然抬眸看了一眼杨云笙。
杨云笙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微沉。
“哦?”怜筝淡淡一笑,瞧着这两个人的反映,再问。
“不知这丫鬟姓什么名什么,可有什么特征?”
“丫鬟碧草。”杨林氏一说这名,眼角便生了恨意。
怜筝扭头问那两个丫鬟,“你们二人对碧草可是熟稔?”
两个丫鬟互相点了点头。
“十三,先带去别的地方。”怜筝早就交代好十三,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怜筝回头再问这杨林氏:“敢问夫人为何赶她出府?”
“这贱婢勾三搭四,做事不检点,这才被我赶出府了。”
杨林氏脸色沉沉,甚是不悦。
勾三搭四?做事不检点?
怜筝只听这话,便清楚几分了。
通常能让正妻对丫鬟生厌的,无非也就是这丫鬟勾搭上了老爷。
“那么您赶她出府的时候,她可是身怀有孕?”
这话问的是杨林氏,怜筝却注意到杨云笙却忽然变了脸色。
杨林氏紧闭双唇,抿了抿,看向左侧:“没有。”
“你撒谎!”怜筝一口拆穿。
“我没有!”杨林氏心乱如麻,被怜筝吐口咬定,眉头更是紧锁。
“杨府可有专门请的大夫?”怜筝忽然偏头去问了一旁的下人。
下人们被问的措手不及,连连点头。
怜筝传令下去,“去请。”
若这碧草当真怀了杨云笙的孩子,那杨林氏怎么会盲目就赶了这丫鬟出府,必定有所确认,才能下得了狠手。
杨林氏面上一白,险些跌坐在地。
杨云笙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他客气地笑了笑:“今日晟王难得前来与草民巡游,何必谈这些伤了和气。”
卫处尹面色不改,垂眸去看堂中坐着的怜筝,笑意浅浅:“今日本王随她来查案为主。”
杨云笙勉强笑了两下,又垂手退回。
怜筝不顾这些,只低着头看那杨林氏的脸越加苍白。
等大夫陈氏一到,怜筝当庭问案。
“陈氏,我问你,杨林氏可曾在府中召你为一名青衣女子诊脉?”怜筝道。
陈氏一听,侧眼看了眼杨林氏。
“东苑朝历法,若是做了假供,割舌剐眼剁手。”
卫处尹抿了一口茶,撑着脑袋,看了一眼陈氏大夫,温雅一笑。
“这大夫若是没了舌头倒还好,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若没了手和眼珠子,倒是可惜了。”
怜筝一听这话,皱了皱眉。
卫处尹面上看着温雅谦和,是个谦谦君子,可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主。
怜筝清楚这一点,可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倒也刺得慌。
“晟王饶命,草民确有为名叫碧草的丫鬟诊脉,且已有孕两月。”
怜筝望向陈氏,再问:“何时诊的脉?”
陈氏跪在地上回话:“三个月前。”
时间对上了。
城隍的那具女尸,腹中的孩子已有五月的身孕,推算下来确实无误。
怜筝起身,缓缓走到杨林氏的面前,“你还有何话要辩驳?”
杨林氏面容冷涩,露出一抹苦笑。
“她有孕又如何?不过是个贱婢!怀的也就是个贱种!”
怜筝安排将杨林氏、杨云笙等人全部分开问审。
绿竹和青萝则是分别被十三安排隔离在一处房间等候怜筝审问。
怜筝进了绿竹的房,四下看了一眼,并无特别之处,这才落座。
绿竹露了怯意,小心翼翼地斟了杯茶递到桌面。
怜筝见她这样小心,忙伸手去接茶盏,却意外地瞧见了她手腕上的淤痕。
绿竹见了怜筝的视线,连忙遮掩了两下。
怜筝皱低眸接了茶盏,佯装没有看见,让她不要这样紧张。
“绿竹,你平日与碧草交情如何?”怜筝问。
绿竹低着头,小声道:“以前是一批进来的丫鬟,说得上几句话。”
怜筝再问:“她为人如何?”
“碧草家中贫穷,我也是听她说过几次……”绿竹看了一眼怜筝,见她神色并无不耐烦,这才继续道:“她说她家境贫穷,父赌母病不得不将她卖进府里当丫鬟,她还说想要……”
话说到这里,绿竹犹豫片刻,“……成为老爷的妾室,拿些钱财贴补家用。”
怜筝挑眉,颇为意外,“所以碧草腹中的孩子是杨云笙的?”
绿竹慌张地摆手,“我没有这么说过,我只是说碧草曾经说过……”
“莫慌,你在此处的话绝对不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怜筝略作宽慰,绿竹才安下了心。
怜筝怕她紧张,可有可无地问了几个话题,才重新放松了她的戒备。
去了青萝处审问下来,两个人所说的话相近,并无特别。
怜筝也不急着去审那杨林氏,却是拐道去了杨云笙那儿。
杨云笙正与卫处尹在后院品茶,见了怜筝来,杨云笙笑着抬头。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杨云笙端了一杯刚泡好的差递了过来,“木兰提刑使,尝尝今年新供的新茶,滋味如何?”
怜筝喝了一肚子的茶,眼下皱了皱眉,却是不想再喝了。
“阮某不懂茶,可惜了这样一杯茶,不如让晟王点评。”
卫处尹听此话,掩了眸底的笑意,微微低头。
“我见木兰提刑使查案时行云流水,倒不像是不懂茶之人。”
“行云流水又有何用?眼下疑问连连……”怜筝将茶盏放下,扭头去看杨云笙。
“杨老板,阮某心直口快,敢问您可有意将那死去的碧草进府为妾?”
“大人客气。”杨云笙神色不变,并无任何惊慌,“说实话那日阴差阳错,不过是府中一介青衣,何谈妾室?”
“哪怕她腹中怀有孩子?”怜筝沉声道。
杨云笙缓缓品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婢女而已,如何能怀?”
怜筝勾眉,杨云笙此刻是在回避话题?
“那您的夫人隐瞒她曾有身孕,此事您如何看呢?”
杨云笙眼露轻蔑,“那么大人言下之意是,我的夫人杀了区区一个婢女?”
“区区一个婢女,腹中的胎儿经过我手验出的可是一个男胎……”
东苑朝重男轻女的封建迷信仍在,只见他出门迎接的那些孩子男孩不多,便知这杨云笙和他的夫人们定是为求子,费尽心思。
区区一个婢女若是怀了男胎,怎么可能会让她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