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懒的呼吸如暖风般拂面而过,挠人痒痒。
她的声儿温软如水,软侬春娇,他忍不住手中的力道大了些,越加深入。
怜筝虽喝多了几杯,神志却清醒着,断断续续的声音支离破碎。
“风因……”
她声如春风,暖软在耳,他懊恼一叹,连忙松了手。
窗外的风雪声藏了车里的喘息,她有面粉夹春色,因为喘不上气有些头晕。
“怕是醉了……”风因低低一叹,那点子定力被这么个小小女子全数击溃。
怜筝声音软喃,闭着眼,嗔怪般浅哼一声。
“筝筝的桃花醉入口香甜,酒意刚柔……”
怜筝羞恼地睁了眼,“休得贫嘴。”
风因低笑两声,偏爱戏耍她,逗笑道:“嗯,我怕是醉了。”
“卫风因!”怜筝气笑了,本就醉了几分,眼下粉面像极了秋日里的红枫叶。
风因长手一揽,将她拥在胸前,深深入怀,“筝筝,你莫要让我等太久了。”
怜筝面颊酡红,忙开了窗散了些暖意,凉凉的风灌进来。
风因蹙眉,随手又关上,“偷凉当心风寒。”
“热。”怜筝回了嘴。
“那就将里头十三的衣服脱了,改天我让人将我年幼时的衣衫送来。”
这话听得怜筝一怔,下意识反驳,“不要,占地方。”
风因深深望着她,眸光生了凉意,莫名地闪了危险的光泽,连带着外头驾车的十三都听得直冒冷汗。
她莫不是想要拉他当个垫背的吧……
“搬来搬去费事。”怜筝忽然又补了一句。
也是,今夜过后,她必然要从卫处尹的宅子里搬出来,此时差人送衣服来做什么。
风因眼底笑意渐生,“筝筝此言有理,倒是我未设想周全,等你新宅入住,我再让十三给你送礼,一柜子的衣物,好让筝筝日日换新,如何?”
怜筝没好气道:“小孩子心性。”
两个人辩嘴了一会儿,风因瞧着她,慢慢拢了拢她的衣袖,生怕透了风。
“我今日去了郭贺和于世镜的府中。”怜筝想起一事来,“这两人是卫处尹的麾下?”
风因淡淡一笑,“为何如此问?”
“随口一问。”怜筝见他神情浅淡,倒不像是愿意提的样子。
“如今朝堂上有四个站派的老臣,除了依旧忠于父皇的那些之外,大多是立嫡之说,大皇子被废,渔翁得利的便是(二皇子)晋王卫宗纪,其次便是昱王之阵,剩下为中立之派,以丞相顾季章和户部尚书于世镜为首。”
“于世镜的夫人乃当今丞相之义女,以这层关系来说,于世镜与顾季章为中立大臣的领头,今日他带你去了,一则为了让你破案站稳脚跟,二则……”风因顿了顿,没继续说。
“于你而言,利弊几何?”怜筝安静地低了头,轻声问他。
风因轻愣片刻,唇角扬笑,低头靠在她的肩上,“与我而言,无妨利弊,你若想做什么,便自顾自地去做,不必避忌我,我无妨。”
他记得她当日在地牢之下替他验了欧阳硕的尸,虽不问不多话,心里终究藏了疑影。
元九自作主张替他拦了怜筝细查碧草,惹她疑心动怒,她却依旧忍了。
“筝筝,若我并非你所想的那样……若我的手中有朝一日染满鲜血,你……可会怕我?”
怜筝抬起头来,“上战场杀敌卫国,如何不双手染血?”
风因说这话的意思并非如此,但是她这样一说,倒让他一时片刻舒心了几分。
“无论你是否染满鲜血,初心始终,亦无妨。”
怜筝说完话,抬眸瞧他。
他眸沉如海,不见眼底,倒映着她的眉眼。
怜筝避了他灼热的视线,转移话题,道:“卫处尹想要笼络这帮老臣?”
风因将她抱紧了些,将如今朝堂的局势一一向她说上几分。
“卫处尹的母妃乃妃位高氏,比起昱王卫高适的母妃董贵妃来说,其家世不够显赫,后宫未处之高位,即便父皇如今扶持,想要登上皇位,却没那么容易。”
“六皇子卫朝楠如今尚未封爵,可他颇受父皇喜爱,其母妃席贵妃之族在朝堂上便能因父皇的恩宠占了一席之地。”
怜筝看了他一眼,听了便问道。
“听来听去,独独漏了一人的名字。”
风因的笑意凉了几分,望着怜筝,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的笑渐渐寡淡。
“我无足轻重,可立可废,有何好说?”寥寥数字,道清了他的局势。
风因甚少提及他的母妃,怜筝辨不出他的情绪,便没再追问。
车很快便停下了,风因捏了捏她的掌心,怜筝抽回,“我到了。”
怜筝不太喜欢别人触她的手,总下意识想收回来。
他不知从何时偏爱玩了她一双手,捏过来捏过去,捏个没完。
久而久之,她也渐渐习惯了。
怜筝将莲蓬衣整理好,揽了帐子准备下车。
“筝筝。”车内的他忽然出声。
怜筝回头,瞧着他眸中温凉,仿佛一个眼神便是那永无宁日的黑夜。
“万事小心,莫要随便离了十三。”话毕,风因含笑撂下了帐子。
入夜后雪下得大了,她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进了晟王别院的宅子里。
风因这才收了心,命元九替了马车又重新回了瑾王府。
怜筝凡事要紧喜欢藏了掩了不说,他知道她想问什么。
可如今的局势,她知道的越多便越不安全。
与其如此,不如等他羽翼渐丰,护得了她之时,她便可安枕无忧了。
母妃死后,风因曾丧失了一切活下去的欲望,即便母妃为他争来了边关的兵权,由着父皇将他弃置远处,可那又如何?
生不如死,夜夜噩梦袭来,他生不得,死不得,如行尸走肉般苟活一时。
父皇断不可能遵守着一世的承诺,眼看着将他养成野狼,又如何放心留得下他,威胁着他规划好的一切?
此次长京城,便是父皇为他设好的葬身之处。
无论为谁,他都活不得。
可如今,他要为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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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筝回了宅子,已嘱咐好了十三把需要的东西收拾利整了,至于她自己也就几身的衣衫和工具箱,没什么可收拾的,唯一麻烦的就是那几大箱的人骨,怕是要劳烦风因帮忙。
刚进了大厅,门外守着一人,不掌灯,闷声藏在门边,惊了怜筝一跳。
怜筝瞧着阿立,有些恼,“你怎么藏在此处,也不亮个灯?”
“主子命人将晚膳送来了,正在外厅候着。”阿立语气不佳,冷声冷气。
怜筝直皱眉,这样的雪天,怎么在外厅候着?
她快走几步,进了厅子,厅子里头正摆了几个火炭盆,暖和不到哪儿去。
卫处尹半依在椅凳里,侧眸去瞧外头的雪花,声音有些凉,“回来了?”
“晟王如何在此,倒是下官待客不周,让晟王久等了。”
她今晚会见友人,出于礼貌也事先跟晟王交代过了,他怎么还是来了?
怜筝瞥了一眼桌上的摆盘,基本都冷透了,怕是硬邦邦的也下不去口。
卫处尹将视线收回来,声携了几分烦闷,却是不冷不热。
他走过来,坐在膳桌前,道:“让下人将撤去内堂,再热上一热。”
话音刚落,外头的烛火已顷刻亮起。
阿立将外头的婢女唤了进来,快速将菜肴重新端走,再一一换了。
“王爷,下官在外头已用过膳食,眼下并不饿。”怜筝还站在一边,未有动作。
“本王吃,你瞧着。”卫处尹冷道。
怜筝只好随着他去了内堂,婢女极为快速地递了杯暖茶来,烫了她的手,甚为舒坦。
卫处尹缓缓侧眸,静静瞧了她片刻,“在瑾王府喝酒了?”
怜筝十指紧了紧,握住杯身,微微一笑:“是。”
“我让你想的你可想好了?”
卫处尹徐徐为自己添了酒,眸底的浪涛藏得仔细。
她微微蹙眉,“不曾想过,也不必去想,王爷自会明白答案。”
“不是说了莫要让本王等久了吗,眼下倒是白等了。”卫处尹将酒一饮而尽。
这酒未曾暖过,一杯下去,冷得刺挠。
酒杯落桌,倏然碎盏。
大厅里已经静谧成片,一时间,二人竟无人开口说话。
怜筝坐在卫处尹的对面,他眸光沉如深渊,肃然凝住她,问道:“你可有心上人了?”
这话问的突然。
怜筝一怔,不知其何意。
她没有答话,神情认真严肃,思索片刻,点头:“有了。”
卫处尹愣住,见她不躲不避,秀姿容颜之上凝满了娇柔。
他似乎从未仔细地瞧过她的眉眼。
雪色衬不过她的肤白,饭菜的热气模糊了她的容颜,瞧进眼底却是无比的清晰。
验尸一绝,断案神速,都由着他从欣赏之色渐渐融了几分私心。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想要将她彻底成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那一颦一笑,宜喜宜嗔,仿佛都在不知不觉间入了他的眼,深了他的心。
唯有这一刻,卫处尹心中钝疼,像是被一把生锈的匕首一点一点地刺穿了心窝。
怜筝慢慢起身,“王爷,明日下官还要前去提刑司验尸,先行告退歇息。”
“嗯。”卫处尹藏了眼底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席。
等怜筝彻底消失了,卫处尹皱眉起身,冷道:“阿立,回府。”
满满一桌子的菜肴,已没了那些存在的必要了。
“主子,那您备好的……”
“不用了,走吧。”
卫处尹面色阴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