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怜筝便从屋子里出来了,她面粉唇红,瞧着便是主子欺负了她。
十三心里偷笑着,却不敢笑出声让人瞪了眼珠子。
怜筝得了风因说的话,便与十三先回了提刑司。
原来是想先去户部左侍郎郭贺的府邸一趟,眼下看来还是要去瞧瞧这女尸是何事。
提刑司外,萧北顾和莫冬青正等着怜筝,等人到齐,便一同再赶去那城郊大宅。
等人到了城郊大宅。
这宅子倒也蹊跷,宅子里还算热闹着,周边都荒凉如漠,竟也有人住。
门外已经围了数位捕快,捕快们都想先看一看这东苑朝头一位女提刑使究竟长的如何。
有人压了东施之丑,有人压了中庸之貌,独独二人压了西施之姿。
等人一来,一群捕快禁不住纷纷一声哀嚎。
莫冬青和十三笑着伸手,将那为数不多的银钱在手上掂了掂,相视一笑,互相拆装成两份塞进了钱袋子。
银子虽然不多,但是赌赢的滋味还是爽的。
“胡闹。”怜筝出声,却是笑了笑,“下不为例。”
捕快们面面相视,笑着互捶了胸膛。
怜筝正色道:“是谁发现的尸首?”
为首的提刑司副使蒋氏上前,朝怜筝作揖。
“在下蒋鸿,发现尸首之人乃看管府邸的管家梁氏。”
“蒋副使,听闻您在提刑司从职几十年,萧捕头和莫捕快还有许多要向您求教之处,若是有何错漏之处,您必是奖惩分明,不必看在我的面上多做忍让。”
蒋副使眸中深沉,态度倒是更尊敬了许多,“木兰提刑过誉,我当仁不让,理应如此。”
怜筝朝蒋捕头微微颔首,再跟着他去见梁氏。
梁氏年近花甲,已是满头白发。
“你何时何处发现了尸首,死者为谁?”怜筝问话梁氏。
梁氏盯了怜筝半响,道:“回禀大人,我乃此宅看门的管家,小住在此,今日去整理宅子,发现几盆花盆的位置摆得歪扭,而且臭气扑鼻,就以为是有死老鼠在里头。小的怕被云娘责骂,便先去搬动,就瞧见花坛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坟包,下边露了一只手。”
“这几日你都不曾进去过?”怜筝蹙眉问。
梁氏心有余悸地看着怜筝问话,摇了摇头。
“云娘平日不喜私房里有人,除了平日打理的下人,谁都不得近了卧房和书房,小的也只是三四日方打扫一回内院。”
怜筝侧首吩咐,“去查查云娘是何人。”
没等萧北顾应下,蒋副使上前答了话:“这云娘莫不是那醉仙坊的艺伎?听闻被赎了身,之后便失了消息。”
醉仙坊?
怜筝下意识回头瞧了一眼十三,十三几不可见地点了头。
醉仙坊的艺伎怕是也不会这样简单的就死在了这无名的宅子。
此时问十三不甚方便,怜筝摁捺下疑惑,继续问道:“这宅子只有她一人居住?”
梁氏望着怜筝,双手微微摩挲,紧张道:“是的。”
怜筝不出声,这梁氏略有古怪。
怜筝朝萧北顾看了一眼,“萧捕头,寻一处厢房让他休息着。”
萧北顾应下,着手去办事了。
“去看看尸首。”
怜筝跟着蒋副使一路进了这宅子。
宅子豪门大院,丝毫不像寻常人家能住的陈设。
行了几条长廊,弯弯绕绕,进了一处较为隐蔽的院子。
院子里种着花草,过了一座小桥才能进了院落。
院落的花草后头堆了一座小小的土包,若是不朝那处里头看,还真是注意不到。
土包的附近有几处脚印较为凌乱。
“有一道脚印的痕迹我们推测是管家的足迹,一路延伸进了屋,此旁两处是我们的人。”
怜筝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看来日后保护现场的事情还是要由萧北顾去打理。
眼下她是有怀疑,不过还是先不说。
不远处藏在院子里的小土包,朝里头的一向垮了半边,露出了一只泛青的手。
怜筝只瞧了一眼,蹙眉紧紧蹙起,她朝十三看了一眼,微微启唇,却并未说上什么。
她看了一圈,土是新的,附近也并未有什么价值的线索。
怜筝命人将土包掘开,将尸首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
尸首刚一出来,附近的几个捕快纷纷惊吓到避开了眼。
这尸首,真是难看,而且夹了臭气,难闻的很。
从服饰上和身形上来分辨,确是女尸无误。
只是这人的面容却是分辨不了,整张脸被划得支离破碎。
蒋副使蹲下身,眉头紧锁,动了动死者的下颌,道:“死者全身僵硬,尸僵已出,应该昨日便遇害了……”
“说的不准确!”
怜筝摇头,眉目皆淡道:“冬日尸僵出现的晚并不稀奇,怎可潦草断定,加之死者身上穿着单薄,尸僵持续72小时完全可能,如此推断死亡时间太过草率!”
此话一出,几个小捕快面面相觑。
蒋副使虽然不是仵作,也不是验尸官,但是他在提刑司任职多年,也懂得一些。
这还是生平头一回有人驳了他的话。
蒋副使皱眉,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语气难免就有了几分生硬。
他忍着不快,道:“卑职愚钝,若以大人之见该当何时?”
“先将尸体用担架子送去提刑司等着我验,莫要触了死者的手脚,以布为板抬上去。”
怜筝顿了顿,望向蒋鸿,淡道:“到时候蒋副使一同来瞧着我验。”
蒋鸿摁捺下心里的不悦,先点头,招呼着手下的捕快将尸首撤下。
怜筝眼下并不着急当场验尸。
一是外头有雪,尸首沾了雪水,怕影响了尸首上的线索,二来现场的环境也不适宜脱了死者的衣物验尸;三则是蒋副使对她并不完全信服,还需要给个下马威。
怜筝既决定了先不验尸,便要先看有无其他线索,她进了这院子的正房,细细看了几处。
入口之处,便能瞧见一女子的画像,江南风姿,花容月貌,想来是这宅子的女主人了。
进了房间,桌面上方搁着半杯茶水,衣挂略微歪斜,床帐的帘子一边垂落在地,床上的褥子都尚未收拾,一双小鞋还放在床下。
她略一弯身,从桌下捡了个物件儿,却放进了口袋。
“死者应该是在睡梦中的时候被人挟持下床的。”怜筝道。
跟着怜筝的蒋副使出声质疑:“单凭床褥如何得知,不能是凶手蓄意伪造现场吗?”
“当然可以。”怜筝并不反驳。
“如果死者并非在睡梦中被人挟持,无论是房内何处,她脚上的鞋子都应该穿在足上。”
怜筝继续道:“尸首裸足且床榻下的小鞋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如果是被入屋行凶的凶手踩得,外头的泥泞和污渍都该留在鞋表,但是鞋面干净,推测是被从床榻下来的死者踩的。”
话音刚落,怜筝上前指了指床榻下那双白色的布面小鞋。
鞋跟和鞋底都有黄泥印,鞋面略有凹陷,鞋表却并无污迹。
不过有一点却让怜筝非常想不通。
云娘若是醉仙坊的人,入夜怎么会一点防备都没有?
怜筝检查过门窗,都没有用过*等物的迹象,难不成是疏忽了?
衣柜里只挂着一半云娘的衣物,脸盆架子上却挂着两条帕子。
“暂且莫要让人接触了屋子里头,在外头好好守着。”
怜筝将事情交代清楚,转身朝外准备离开。
蒋鸿眉关紧锁,“木兰大人,你要去何处?”
“先去趟郭大人府上,你去了提刑司等我回来验尸便可。”怜筝淡淡道。
话毕,再不多说,她立刻与十三赶去了户部左侍郎府。
到的时候,郭贺正在府上,眼看怜筝来了,立刻起身来迎。
“木兰大人怎么此刻来了我府上?”
怜筝凝着他,“怎么,来不得?”
郭贺神情一僵,缓和地笑了笑:“我听闻城郊大宅出了事,大人为何来此?”
“郭大人早早便下了朝,可却在我来之前依旧未换下一身官服,就连脚上的官靴都沾染了和那城郊大宅里一模一样的黄泥渍,敢问郭大人可有话要与下官说?”
怜筝不急不慌,徐徐坐在一处,柳眉轻挑,看着她一探之下,倒是来了个瓮中捉鳖。
“木兰大人说笑,不过是回来的晚些,木兰大人误会了。”
“误会是否我不清楚,您身上的纽扣还有一个尚未扣好,纽扣却不在衣领上了,此刻这东西正在下官口袋中。”怜筝从口袋里取出一纽扣。
“下官猜测郭大人怕是准备脱了衣喝茶,无茶可添,寻不着云娘,却寻见了她的尸首!惊吓之余,留了一串官靴的足印在地,连衣衫都顾不上穿好了,要么郭大人可敢脱了鞋让我验上一验?”
“若是不敢也无妨,城郊大宅外路过那砂砾之地,再瞧上一瞧您回来的车轱辘?”
怜筝见郭贺紧抿着唇,依旧不肯认。
“十三,命人将郭大人刚回来的马车搜上一搜,那宅子里取回的物件儿定是还在里头!”
他不过与她前后脚刚到,那样多的物件儿,一时半会儿又怎么烧得掉!
眼下藏又来不及,定是堆在那马车上,瞅不着又寻不到,上佳之策。
“慢着!”郭贺终于铁青着脸出了声。
他不得不松了口,叹气道:“木兰大人,你究竟要下官如何做?”
“你分明知晓凶手最有可能是谁,却知情不报,你该当何罪!”
怜筝厉声而斥,一掌落桌,惊了满堂众人!
郭贺连忙招手,让下人纷纷退下,仅留了怜筝和她身旁的十三在侧。
他脸色铁青,强压着不知因怒还是惊惧而颤抖的手,端起茶盏,饮了半杯,方好了许多。
“郭大人,过去如何,我不在乎,可人是冲着您来的,命要不要,全看您自己个儿。”
怜筝忽的起了身,大有告辞的意味。
“慢着!”郭贺怒声阻拦,道:“你究竟要如何!”
胡菀和于文鸢的尸首既然剖不得,这云娘的总归能好好验上一验了。
怜筝慢慢转过身,勾唇一笑。
“许我剖尸!允我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