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经过一片有些漆黑的道路时,幽暗的灯光下,那里的灰尘宛若浮萍四处飘散,没有归依,没有援助,轻轻落到城市某个角落的某段地上。于是,陈新放慢脚步,惟恐惊动了这些尘世灰尘的吊子,仿佛看到了尘世中自己的影子。
状如浮萍,孤苦无依,茫然无措。
左冲右突,奋力厮杀,难逃落败。
是不是,人人都有一脑门子的糨糊琐事,每天打仗般等着料理。
协助朱珠成功找到孩子后,回到陈利家里,陈新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前往机场,转道京市。
陈利一边帮着陈新收拾行李,一般不忘叮嘱。
“陈新,你记住姐的话,一个人还是太孤单了,要像你姐夫说的,努力扩大社交圈,创造机会,给自己找一个好男人。这样,家里人也不会那么担心你。一个人,总是很辛苦的。”
陈新机械地叠着衣服,也不知道怎么回复二姐的嘱咐,就假装没听见,沉默着不作声。
空气中有一丝凝固,离别的愁和难以言说的苦夹杂其间,让陈新突然想扶住二姐的肩膀,痛哭一场。
一个人太久,坚强太久,也会有崩溃的时候。
但陈新死命地来回眨巴几下眼睛,逼回了将要涌出的泪水。
自己的劫,还是自己度吧。
陈利和郭凯瑞默默无言看着陈新,知道这个妹妹,一向坚强、任性、好强,不轻易认怂。
家里无论谁,提起陈新的大龄单身问题,就是个聊天死结,聊着聊着成了死循环。
箱子拉链拉上,锁上密码锁,总算收拾完了。
“姐,姐夫,我们出发吧。”
郭凯瑞帮忙提着行李箱,陈利后面跟着,陈新在最后。
三个人乘着28楼的电梯,都不知道说什么,一起盯着电梯,看着电梯迅速从28、27、26…一层层往下坠,直到1楼,“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陈新长舒一口气,率先走出了电梯。
郭凯瑞开车,陈利坐在驾驶室旁边,陈新坐后排。
陈利扭过头,几次张开嘴想再交代几句,看看陈新双目微闭着,似乎在闭目养神,或者说,故意逃避谈话,于是也打消了继续啰嗦的心思,专注看着车前方。
深夜的天空,雾霭沉沉,阴沉得让人压抑。
陈利索性也闭上眼睛休息,“今天,可真够闹腾的。”
三人一路沉默着,直到机场。
郭凯瑞帮陈新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箱,歉意地说:“陈新,机场门口不让长久停留,我们就不送你进去了,你一路平安,多保重啊。”
陈利伸出双臂,“陈新,来,我们姐妹两抱抱吧。你出国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了。”
陈新听话地把头扎到二姐肩膀上,双手环抱腰部,紧紧和二姐拥抱到一起。
“二姐,永远幸福下去,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然后,挣脱二姐的怀抱,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飞快地朝安检口走去。
再不走,不争气的泪水,恐怕要决堤了。
有些泪,还是心里流吧。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电话响了。
“陈新,你是不是晚上的飞机去陈材那里?我们刚跟陈材打了电话,让他去机场接你。大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坐车也不安全。”
电话刚一接通,妈妈李娟的声音传了过来。
“妈,放心,没事的,京市历朝历代都是国家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治安好着呢。大半夜,让陈材来接也不合适吧,他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看着办吧,千万记得,到了陈材家,给我们来个电话。不然,听不到你到达的消息,我和你爸今晚都睡不好。”
“行,我一到陈材家,就给你们发信息报平安。太晚了,你们赶紧休息吧,把心放肚子里,路上铁定没事。”
挂完电话,又趁着陈材还没休息,赶紧给陈材拨了一个。
“陈材,我飞机到达京市估计后半夜了,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打的去就行了。不过,我到的时候,可能还是需要你起来开个门。”
“那好,我就不去机场接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到家前,给我提前发个信息,我好给你开门。”
一切安排妥当,广播响起,“各位旅客请注意,开往京市12:00的飞机现在开始登机,请各位旅客到8号检票口检票登机。”
陈新提起随身行李箱,跟着人群排队,等候登机。
扭头看了看,队伍还挺长,排队的人群,大多一脸倦容,显得疲惫不堪。
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嘴张得老大,也顾不得什么公众礼仪了。
“这么晚了,还这么多人登机。可能,要么跟我一样,着急忙慌没订到其他时段机票,或者图便宜省钱,或者赶着什么商务谈判。人啦,谁活着都不容易。”
好不容易检票登机了,一干人放好行李,一屁股坐下就开始闭目养神。
陈新也累了,扣上安全带,把包包放到座位底下,也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好像接二连三做了几个梦。
一个梦是梦到一个孩子。
陈新问他:“你是谁?”
孩子说:“我是你的孩子呀。”
陈新很奇怪地问他:“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呀,怎么成了我的孩子呢?”
孩子回答:“七年之后,你就能见到我了。”
陈新就很不高兴,“七年,那也太久了吧。”
孩子歪着头想了想:“那好吧,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你就能见到我了。”
接着,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老者来到陈新面前,慈祥地看着陈新,缓缓开口。
“陈新,你现在感到很痛苦纠结是吗?老纳说与你听,这一切都是天意。天命让你经受诸多磨难,你就好生受着。你信予老纳,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总有一天,你将终成气候,大器晚成。”
老者说完,仙气一飘,人已不见。
陈新从睡梦中醒来,感觉惊奇无比。
这两个梦如此清晰,好像真的一样。
这到底是梦,还是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呢?
陈新百思不得其解,就怔怔看着前面的座位椅子出神。
那椅子上刻着一句广告词,“一颗恒久远,真爱永流传。”
好像是一句钻石广告词,倒真应了小孩子那句话,“三年后,你就能与我相见了。”
可不是嘛。
孩子要出来,不得钻石先行。
正稀里糊涂想得起劲,耳朵边响起了机上喇叭的声音,“尊敬的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还有10分钟,就将降落到京市国际机场。请您在座位上坐好,确保安全带系紧,等待飞机平稳降落后,再打开您的电子设备。”
陈新把双臂向上,伸了个懒腰,动了动已经发麻的双腿,耐心等待着飞机降落。
“尊敬的旅客,我们的飞机已经平安降落京市国际机场,现在正在滑行,请您耐心等待飞机停稳后,再开启您的电子设备。”
机上的喇叭再次响起。
机上旅客哪管那么多,纷纷打开手机,此起彼伏的电话声。
“老公,我飞机已经到了,你在哪里?”
“爸,我飞机刚刚降落,您和我妈不用担心了,我等会就到家了。”
“张经理,我是小王,前几天刚跟您联系过。我已经到了京市国际机场,明天上午的谈判,我们一定准时到。”
……
陈新没打电话,从飞机行李舱取出随身小行李箱,拿紧手提包,等待出舱。
飞机总算“咯”一声,彻底停稳了。
过了一会,人群开始缓慢移动。
直到坐上机场摆渡车,陈新才开机。
开机了也仍然谁也没打扰。
不管是谁,大半夜打扰人家,总是不够体谅的。
到了机场,耐心等待行李从行李传送带上一件件传输出来,取了自己的行李箱,就开始一个人朝机场外面走。
的士是永远不缺的,全天24小时司机轮班。
京市早春夜晚的风有点凉,吹得带点冷意。
陈新紧了紧衣领,继续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在冷风中候车。
慢慢等着前面的旅客一个个坐上车,终于等到陈新的顺序。
陈新提起行李箱,放到后备箱。然后打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把地址告诉师傅后,陈新就开始闭上眼睛,继续想刚才的梦。
京市的司机出了名的侃爷,“姑娘,大晚上,一个人来京市,走亲还是访友啊?”
“探望亲友。师傅,您这每天开晚班车,晨昏颠倒,身体还受得住吗?”
陈新想想,师傅大半夜的,寒风中等候着拉活,也挺不容易的。不如聊聊天,也算给人家解个闷。
“姑娘,人都是有弹性的。都不是为了混口饭吃,哪有什么吃得消吃不消。前两年,我晚班,白天睡觉,晚上拉活,刚开始,很不习惯,慢慢干着干着习惯了。后来,换成白班,正常地晚上睡觉,白天拉活,居然还不习惯了。这不,我又换回了晚班。”
陈新听着,就有几分辛酸。
白天睡觉,晚上干活。
要不是为了生存,谁愿意颠倒自己的生物钟,白天从夜晚开始呢。
坐在后面,看着司机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的路面,稍显瘦弱单薄的身形,在大半夜昏黄路灯的映照下,显出了几分沧桑悲怆。
窗外的风,吹得两旁的树枝东倒一下西歪一下。
几片被风吹落的枯叶,被风卷着,在空中盘旋,然后落在道路边上。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人间有多苦,有多甜,到底,值得不值得?
“姑娘,你别看我晚上开车,我这干活也来劲啊。我儿子今年刚考上了京市重点大学,儿子说了,等他大学毕业,他还要继续读研究生、读博士,等以后出来工作挣钱了,就不让我继续开车,他要给我们老两口养老送终呢。”
师傅打断了陈新的沉思遐想,热切地诉说着,憧憬着。
“恭喜您啊,师傅,养育了一个孝顺儿子。”
师傅扭过头,憨厚一笑,眉眼间掩藏不住的自豪。
“是啊,我儿子从小到大都特别懂事,知道我和他妈为了挣钱让他读书,不容易,很心疼我们咧。”
“那您老婆干什么的呢?”
“我老婆帮人家做清洁、做饭、带孩子,都做了不少年头了。遇到好的人家,对她客客气气,感恩戴德;遇到刻薄人家,鸡蛋里挑骨头,也要受不少委屈呢。”
“师傅,人活着,都挺不容易。”
陈新想起自己的种种遭际,深有同感地附和师傅。
“姑娘,相信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话总没错的。”
……
一路聊着,总算到了陈材所在的小区。
师傅帮陈新从后备箱取出箱子,坐回车上,等待陈新付款。
车费268元,陈新拿出手中准备的300元钱,递给师傅。
“师傅,这是您的车钱,零钱不用找了,就当谢谢您,大晚上把我拉到这里吧。”
师傅挠挠头,显得很不好意思,连声说道:“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找钱给你吧。”
“不用了,师傅,谢谢您。”
说完,转身提了行李箱,闪进了楼栋大门口。
对弱势群体的悲悯之心,是一个人最大的善良。
陈新以前每次坐车,都会特意多给一点钱师傅。
时常,也会在公益捐赠平台,小数目捐款。
还曾经,在老乡的组织下,资助了一个贫困山区儿童。
也曾经,跟着自愿者组织一起去贫困村,亲自走访当地最贫困的家庭,亲手给了对方2000元钱。
不为什么,只为力所能及,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那就给这沧桑的人世间,添点温情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