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余状告金家主母周氏,残害现夫君,恶意贩卖其原配子女,谋夺金氏家产。
他进了县府衙,往堂上一跪,话说的奇快,显然是早早便想好的说辞:“……还望大人能明察秋毫,给金姑娘和金家一个公道……”
“你已是乡试举人,起来说话即可。”刘云飞抬抬手道,他昨儿看过今年乡试青山县中举的名单,知道吴余在榜。
吴余面上微微一暗:“草民已被剥除举人功名……”
刘云飞颇为惊讶,有心询问缘由,但是看吴余神色不对付,最终没敢细究,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此事暂且不表,你状告周氏之事,因你与金家非亲非故,这诉讼官府是无法受理的。”
各朝律法里,原告的资格都有严格限制,因为家族伦理观念的缘由,子女是不能起诉父母的,奴婢亦不可起诉主人。
而原告的诉讼资格只有成年的男性才有,女子的诉讼权被剥夺,如果女子需要起诉,家中又没有成年的男性,只能由她同族的人代为起诉。
吴余和金家既不是族亲,又不是故交,是没有资格来县衙起诉周氏的。
吴余闻言,原本有些郁郁不欢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他结巴着声道:“回大人,草民和金姑娘……已经已经……”
见他久说不出口,在衙门口的金如兰径直过去跪下道:“回禀大人,余相公已许民女一纸婚约,依大清律令他现在已有资格替民女状告周氏谋害家父。”
“是草民状告周氏,与她……娘子无关,还望大人明鉴。”吴余慌忙揽下诉讼权,大清律法有明文规定,子女状告父母是为忤逆不孝,要过堂受刑罚,金如兰现在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刘云飞想查办此案,原告必不可少,但是金家族亲不多,男丁还多在江南经商,金如兰舅家又无人,根本无人替她出头,吴余能揽下诉讼权再好不过。
“去传周氏……”刘云飞向来看重金如兰,自是想将此案彻查清楚。
衙役赶去金家,吴余看金如兰跪在那里摇摇欲坠,颇为自责地道:“怪我嘴笨,还让你亲自出来替我正名。”
金如兰在醉乡楼没少受私罚,吴余赎她出来的时候,浑身伤痕累累,又连夜赶回青山县,身体已经难以负荷。
“无妨,你说和我说都无区别,我就是担心她会请诉讼师,怕你辩不过他们。”吴余为赎她出醉乡楼,已经开罪他的母亲谢氏,还欠了书院一个师兄十几两银子,根本无力再承担请诉讼师的银钱。
他嘴笨拙,她又是周氏继女没有话语权,形势对他们极为不利。
“本是我拖累你。”当年在江汉书院读书,金如兰最看不上读书死板的吴余,对其态度也不甚好,可她身份曝光后,所有同窗都对她退避三舍,只有吴余不畏流言送她出书院回家。
而这次被困醉乡楼,险些清白不保,也是他拼死相救,甚至为她丢了功名。
吴余与她的恩情慎重,若是此次金家能安然度过危机,这一生,她便做他的妻,护他周全,让他衣食无忧。
“我是甘愿的。”吴余又红了脸。
金如兰看他几次伸手欲扶她,又偷偷缩了回去,小小示弱道:“你若是能主动些,我便好受点。”
吴余闻言,再也顾不上礼仪规范,连忙扶住已经强撑不住的金如兰。
周氏果然请了诉讼师,是青山县颇有恶名的王秀才,情性高傲,尖酸刻薄,他接诉讼不论谁好坏,银子多即可。
“原告说和金氏女有婚约,可有婚书?若没有婚书,你又用何证明身份?”他一张口,便怼的吴余话都说不出来。
吴余面红耳赤,在金如兰的点头示意下答道:“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作不得假……”
王秀才咄咄逼人道:“私相授受若也算是事实,你又怎么证明你不是伙同金氏女妄图谋夺金氏家财?”
……
年景微微皱眉,这王秀才有些本事,一张嘴扭转黑白、颠倒是非不说,还不停挖坑让人往里跳,就吴余这板正的性子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这个吴余,嘴这般笨拙,金如兰时运真不好。”年二公子不知何时站到年景的身后,他对里面的形势极为不看好,有些担心他借出去的那十几两银子要打水漂。
年景微微侧身,没理他。
年二公子显然已经习惯他这般冷淡,自顾自话道:“我记得当年在江汉书院,金如兰的身份暴露,有人要报到府衙严惩,你曾替她同山长说过话,怎么这次不打算帮?”
年景冷冷撇了一眼他:“就你话多。”
他说完,径直从后门出了府衙,然后又从正门进入大堂,拱拱手道:“抱歉,刚刚有事耽搁,来晚了些。”
王秀才已经逼的吴余节节败退,金如兰见状,正欲不顾礼法王法亲自上阵,就见多年未见的同窗走了进来。
他明明还是那般瘦弱,可站在堂上的气势却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就连王秀才都是一愣:“你是何人?”
“武昌府年瑾瑜,是此次原告的诉讼师。”年景是乡试举人,无需向王秀才见礼,便微微点头示意礼貌。
一连三载童试小三元,颇具盛名,王秀才自然也知晓,只是他未想到年瑾瑜竟然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年景等着回去重修年氏墓地,不想在此多耽搁,便先开口道:“互许情意也曾是佳话,王先生说的这般不堪,又如何能证明你不是为替周氏开脱罪行继而诬告他们?”
双方辩论,最怕对方顺着话反问,王秀才无法证明,就像吴余也无法证明一般,“王某身为诉讼师,替苦主伸冤,自然是问心无愧。”
年景神色未变,抬手示意吴余说话。
吴余难得聪明一回,举手发誓道:“草民对金姑娘的心日月可鉴,绝不是为图她家财,若违本意便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