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家出来,年景去了吴府,梅花香包丢失,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吴家小姐儿说一声,免得以后有不必要的误会。
他在半路上就遇见吴家小姐儿,小丫鬟金莲看见他大喜喊道:“小姐,是姑爷……”
吴家小姐儿红着脸训斥道:“金莲,休得胡叫,还有没有规矩了?”
她和年景的亲事虽然彼此都有意愿,却因为吴苑过世还没有真正定下来,年景那边也未有长辈过来,叫姑爷确实有些胡闹。
金莲吐吐舌头,规规矩矩唤了一声年公子。
“无妨,迟早的事,现在叫也没关系。”年景的父母都不在,年家也不会恶意阻拦,他认定的亲事,肯定是不会再变。
金莲连连点头,极为认可他的话。
吴家小姐儿红了耳根。
年景看金莲扶着她还腿脚站不稳的样子,连忙问道:“小姐姐的腿怎么了”
金莲闻言,气愤地道:“天有些冷,小姐买了些热馒头送给北巷的孤寡老人,被几个泼皮孩子哄抢,还把小姐推摔倒,伤到腿。”
她说着话,想到吴家小姐儿面上那伤也是因为六年前和她去北巷伤的,不觉红了眼眶:“都怪金莲无用,没有护好小姐……”
“不关你的事,是我太大意了。”幸好刚才金莲用身体替她挡了好几下,不然她还会被那群坏孩子踩到伤腿。
北巷那块乞儿多,好些岁数已经很大,有冲突,她们两人根本不是对手,年景道:“小姐姐可是每月初和十五过来?正好这两日我休沐,在国子监闲着无事,你下次过来稍带上我可好?”
年景其实没那么多好心,纯粹是陪吴家小姐儿。
“会耽误你去王府上课……”年景每月只有两日休沐,还要去王府上课,都没多少空闲时间,吴家小姐儿不想让他那般累。
而且前些日子年景伤寒,她偷偷找布伦问过,知道年景在国子监每日要练字做习题,还要编各个科考的猜题,忙起来饭都顾不上吃,根本不像他说的那般清闲。
“我和老师就学字,平日也只需要多练习,不去王府上课也没有关系,反倒是你一个人去北巷那地方,让人不放心……”学什么都是凭本事,和在哪里学没甚关系,只要之后他有学成即可。
吴家小姐儿小声道:“有金莲陪着的。”
金莲捂嘴偷笑。
她挺识趣,对着年景福身道:“年公子扶着些我家小姐,金莲去把马车叫过来。”
北巷这边路狭窄拥挤,马车不好走,她们每次过来都是让车夫等在包子铺那儿。
年景微微颔首,道:“那你快些去,这里风大,不易久留。”
金莲连连应声,小跑离开。
没过一会,车夫就赶了马车过来,不过因为路窄只能停在转角的路边,金莲连忙过来扶吴家小姐儿,道:“小姐可还能走?”
吴家小姐儿应该是折到腿,触地就疼的厉害,根本不可能走过去。
金莲看她面色惨白,蹲下去便要背她走,被年景制止,“我来。”
他把从王府带出来的书册递给金莲,不等她们反应过来,拦腰抱起吴家小姐儿走向转角的马车。
“你别动,会摔到。”年景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虚,抱她其实有些吃力。
吴家小姐儿也意识到,不敢再动弹,抬着双手也不知往哪儿放,“你病刚好……放我下来,让金莲扶我过去就好。”
只要是个男人都不希望这方面被妹子质疑,年景板着脸道:“旁人或许不行,抱你还是没有问题。”
吴家小姐儿不再说话,她垂着头,悄悄把身上的披风拉开给年景挡呼啸不止的冷风。
金莲又是捂嘴偷笑。
等上去马车,年景把吴家小姐儿放到金莲准备好的软垫上,他想了想道:“你的腿……我给你看看?”
他看着像是骨折,吴家小姐儿却似乎只以为伤到筋骨,“在府里养养就好……”
她抬眼对上年景不容拒绝的眼神,没有再说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年景看她攥着衣裙下摆,一脸的窘迫,没有再故意为难她,道:“不用裸腿,我摸摸即可。”
这话说的她更难为情。
年景趁她低下头,抬手按在她两段骨节处,用力把骨折下去的小腿骨板回原位。
吴家小姐儿疼的咬牙闷哼了一声,忍着没有叫唤。
年景把她扶坐起来,轻轻问道:“可还疼?”
她试着轻微动了动,已经没有那种钝痛的感觉,腿也能微微挪动,惊喜道:“你还会治腿?”
年景摇摇头,没有说话。
在谢氏祖宅那几年,谢元宝和村里的孩子时常偷偷欺负他,打起来小腿骨折过几次,他怕年氏看着难过,都是自己摸索着接好的。
也算是一种久病成医。
有片刻沉默,年景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从干花铺里买的玉兰花干花瓣递过去,道:“上次雪天回去太匆忙,香包不甚丢失,可以再给我做个玉兰花的香包吗?”
她做的香包,年景喜欢,吴家小姐儿心里挺高兴,也没在意年景弄丢香包的事,“一个香包用不了这么多玉兰花花瓣……”
玉兰花有特殊寓意,年景很喜欢,他道:“做两个玉兰花香包,你留一个在身上,还有一个给我。”
一双香包,意思不言而喻,吴家小姐儿也没扭捏,把玉兰花花瓣仔细收好,她趁年景整理书册,悄悄看了一眼他的鞋子。
年景抬眼刚好看见,道:“做鞋子伤手,能不做便不做。”
冬鞋底厚,鞋面也厚,做起来尤为伤手。
来国子监之前,年画为了给他赶做一双新鞋,弄得满手都是被针线割破的痕迹,连着几日筷子都拿不稳。
他当时看着,情愿她没做过那双鞋。
吴家小姐儿不知他的心思,“就做一双可行?我都已经准备好底布……”
她越说越小声,年景不忍看她这般低声下气,道:“那你仔细些手,别太心急赶制,我现下不急着穿。”
吴家小姐儿闻言,眉眼都带着笑意。
马车刚到吴府,门房就急匆匆跑过来道:“小姐,书铺那边来人说老爷惊马受伤,你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爹爹伤的可严重?”吴家小姐儿心里一惊,险些撞到伤腿。
门房也不知情况,年景连忙让金莲扶住她,安抚道:“你别慌,我们先过去看看。”
吴家爹爹吴潼,是那种除了编书不问世事的学究,在靠近内城的地方有一家叫慎独的编书铺,虽然不怎么挣银子,却依然每日风雨无阻地家里书铺两头跑。
年景曾听布伦说过,探花郎吴潼是个情痴,为娶来历不明的慎氏孤女,在吴苑门前跪了三日三夜,婚后慎氏十几年无所出,他也没有纳妾休妻。
之后慎氏难产过世,一个人养女儿的吴潼为亡妻开了一家名叫慎独的编书铺,写她爱的文字,编她喜欢的画本……
日复一日。
吴潼似乎很寡言,年景和他见过两面,都没说过几句话,若不是吴家小姐儿说吴潼同意他们定亲,年景都怀疑是不是吴潼没看上他!
他们去到书铺,吴潼半个身子都歪靠在椅上,大腿之下全是血,郎中正在查看伤势,旁边坐跪着一个红着眼眶的孩子。
还有……吴余。
那个孩子年景还记得,是他将谢元宝送进牢里,问他怎么不把谢元宝直接送去流放的孩子。
“爹爹你怎么样,怎会伤得这般严重?”吴家小姐儿被那么多血吓到,身子摇摇欲坠。
金莲连忙扶着她。
吴潼面色苍白,大致疼的厉害,没有说话。
他腿边跪着的那个孩童哭道:“先生是救我……”
吴余也是一脸自责,他拱手向吴家小姐儿致歉,“是耀祖的错,没有看好辰哥儿,害先生惊马受伤……”
吴潼忍痛摆摆手道:“没事,和你们没有关系,是我年岁大了,未能避开。”
给他书铺编书的书生里,吴潼最看好吴余,板正敦厚,实事求是,不会为工钱胡乱编排。
救他表兄弟,也是因为刚好遇见,不能见死不救。
“似乎还错位……”
吴余匆忙请来的郎中年岁有些大,力道不行,接腿骨错位也不在行,年景看他下不去手,便道:“让我来。”
“这不是玩闹,一次若是接不好,再接便是受罪。”老郎中看年景只是个少年,自是不看好他。
年景没理他,过去抬手将吴潼错位的腿骨板正,他的动作很快,下手又准,吴潼竟没受到太大的疼痛。
老郎中没想到年景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接骨手法这般厉害,愣在那儿许久才回过神。
“清理过后上夹板吧,会好的快些。”吴潼这不是简单的腿骨错位,怕是要养很久。
老郎中闻言连忙起身给吴潼清洗伤口,又开了两副药方,吴余没让年景去抓药,他自己小跑去金氏药铺配药。
吴家小姐儿听说吴潼这伤要静躺,没等吴余抓药回来,就要先回府。
然而他们父女两人都有伤,年景实在不放心,便跟了过去。
回到吴府,把吴潼安置好,年景出门就撞见送药来吴余和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