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
“你凭什么收保护费!凭什么打压我们!”
“诅咒你断子绝孙!”
“忍了这么多年我早想打你了!”
“往死里打!”
……
苏泠月的几番逼问,如同点燃的导火索,瞬间激发了周围百姓多年来累积的愤懑。
墙倒众人推,这厢群情激奋,怒气升腾,讨伐声愈来愈大。甚至有人伸出手开始推搡起来,场面立时乱作一团。
壮汉为首的一拨人却是始料未及,看着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人群,全然不见方才的凶恶跋扈,面上布满了慌乱之色。
“刘爷,这可怎么办?”一个小喽啰急道。
“他娘的!”刘爷怒气冲天道,“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给我打!”
“给我打——”小喽啰尖声吼道,迎着人群冲上前去。
众人瞬间混战到一起,场面变得愈加不可控起来,整个街角充斥着冲天的尖叫声和踢打声,还间杂着东西摔碎和哀叫声,有如山洪爆发,势不可挡。
好在百姓多良善,冲上前去追打之时,极力避开了苏泠月。除却被人推攘了几下之外,她凭着敏锐的观察力,迅捷地避开了冲撞。
踏歌则一直护着地上的老妪,此刻见苏泠月安然无恙,她松了一口气,仍是担忧道:“小姐,你没事吧?”
“无事,”苏泠月疾步走上前去,将纱帽撩将起来,话语里少见地带了一丝焦炙,“如何?”
“是的小姐,你没有猜错,她就是姜嬷嬷!”踏歌闻言水眸里蕴满了惊喜之色,重重地点点头。
可苏泠月分明见得,她眸底方才转瞬即逝的愁云惨雾,不由得忧上心头:“快将她扶起来。”
踏歌连声答应,立马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老妪扶起来,未及开口泪珠便已滚滚而落,她哽咽道:“小姐……”
苏泠月垂眸,只见面前的老妪薄裳已经十分破烂,手脚皆暴露在外边,枯皱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痕迹,本已结痂的伤口反复裂开,成了青黑的疤痕,必是常年受人欺凌暴打所致。
老妪形容枯槁,鸡皮鹤颜,由于适才壮汉刘爷的暴打,面上已满是血污。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老妪的双目被挖去了,此刻只余下一个森黑的空洞,望之可怖。
因为刚才的暴打,用来遮丑的布条已不知被扯到何处去了,老妪执拗而颤抖地想极力捂住双眼。
苏泠月心中巨震,忍住鼻端的酸涩,试探地开口道:“姜嬷嬷。”
地上的老妪已经奄奄一息,听到苏泠月的话后枯瘦的身子猛地一颤,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头颈几不可见地微动了动。
苏泠月心中哀恸顿生,拿出帕子轻轻为老妪擦净脸上的血污,轻声道:“姜嬷嬷,我是泠儿。”
踏歌忍不住泪水潸然:“姜嬷嬷,是小姐啊,小姐来了……”
老妪闻言又是一震,她惶惶然缓缓抬起头来,森然可怖的眼洞里滚出了浑浊的血泪。她奋力地想开口说话,却因没了舌头,嘴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但她仍不愿放弃,更用力地张开嘴想要表达她的欣喜,无奈除了“咦啊”的只字片言,再无它法。
老妪气恨自己不已,扬起枯瘦的手使力捶胸,想要发出声音,奈何始终是徒劳。也仅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累得她气喘吁吁,虚弱不堪。
“姜嬷嬷,泠儿都明白的。”苏泠月立马抬手按下她的手,热泪盈眶道:“泠儿来了,泠儿接你回家了,没人再敢欺负你。”
老妪奄奄垂绝,哭断衷肠,似乎是费尽了毕生的气力才颤巍巍抓住了苏泠月的手,但她又立马弹开,似是意识到自己弄脏了苏泠月的手,嘴里呜呜咽咽表达着“昂——呃——”
“嬷嬷不脏,泠儿不怕的。”苏泠月反手按住老妪的手,低声问道:“姜嬷嬷,是谁将你弄成这幅模样?”
姜嬷嬷却是猛然一颤,犯了癔症般摇着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物事。
苏泠月看着姜嬷嬷空洞的双眼,哀恸之余,心中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姜嬷嬷是她娘亲罗书清的陪嫁嬷嬷,自小便看着她长大。
幼时,她极是顽皮,总是悄悄藏到角落里让人找。姜嬷嬷总是慈爱地唤着:“小小姐——藏到哪里去啦,姜嬷嬷煮了你最爱喝的梅花茶,快出来吧。”
情深不寿,好景不长。后来——外祖父家遭逢巨变,母亲郁郁而终,父亲宠幸薛氏,曲终便人散。
姜嬷嬷就是在她母亲去世的那一天消失的,照薛氏所说,是姜嬷嬷不堪劳累,于是自行出府了。
她当然不信,可是小小年纪、势单力薄的她也无能为力。只能蓄积实力,以待一朝颠覆死局。如今却重寻得姜嬷嬷,当真是上天垂怜。
物是人非。姜嬷嬷往日那双慈爱温厚的眼睛,如今却只余下森黑的空洞;也再难听见——她温良和煦的呼唤声。
“踏歌,把姜嬷嬷带回去。”苏泠月情知姜嬷嬷受了极大的创伤,事急从权,只能先回去。
“小姐,你不回去吗?”踏歌反手拭了拭泪,犹豫道。
“我……”苏泠月未及言明,便听见不远处遥遥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踏歌也下意识偏头去看。
“刘爷!小的来助您了,杀——”
只见两个蒙面男子气势汹汹地疾奔过来,周身弥漫着杀气,飞奔间长剑出鞘,剑锋闪着可怖的寒光,昭示着他们的来意。
“小姐!”踏歌撕心惊叫,却全然来不及冲起来护着苏泠月,只因这两人片刻间已逼至苏泠月身前。
显然二人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且正是冲着苏泠月而来。苏泠月抬眼,只觉刀尖上莹然的寒光耀目非常,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这并非是飞来横祸,而是蓄意谋害。她情知闪避不及,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么?不,她不要!
飞速而来的杀手并未在她的脸上看到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只有镇定与不甘,意外之下动作滞了一滞。
但他们是何等冷血无情,只是那一瞬地怔愣,便又坚定不移地扬起手中锋利无比的长剑,精准无比地对上了苏泠月的脖颈。
其中一个杀手冷声道:“对不起了。受人所托,取你性命!”
两柄长剑同时竖起,在阳光下泛起妖冶而嗜血的光,是来自地狱的索命之剑。
苏泠月任是会功夫,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只怕也是来不及躲闪了。
“小姐——”踏歌撕心裂肺的声音。
“啊——”周围有人惊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