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典恩也不甚明白,要说燕王府有能力的,也就周澈一个。可周澈这么多年,忠心耿耿,除了北上击退胡人、南下办事以外,根本不关心朝政之事。
其次,东林郡王更是心无城府,整日醉心于美色,无心挂念朝政。
而燕王,自不必说,多年前摔断腿后,在家修身养性,要多平淡有多平淡。
他实在想不通,可身为臣子,也无需他去想。做好本分便是,他如今能得圣上器重,就是做好了本分之事。
……
……
岁末,京中下了一场雪。
雪花如絮,纷纷扬扬,将京城翻天覆地,铺了个粉妆玉砌。山头小路、苍林古道、深宅别苑、琼楼玉宇……
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薛千推开窗子,望着满园雪景,搓了搓手。瞬间觉得,这雪将人洗了一样,不由一派舒畅,满心欢悦。
几只麻雀飞来,停在料峭的树枝上,扑棱几下翅膀,雪花簌簌飞落,“啪嗒”“啪嗒”落在地上,转瞬飞去。
在金陵,极少见这样大的雪。
儿时她住在京城,每到冬日,总要下几场大雪。那是鹅毛大雪,整个天空都被雪花铺满,无数羽毛在半空飞舞,悠悠扬扬,慢慢降落。
她伸出手,去接住那一朵雪花,看雪花在掌心融化,最终变成浅浅的一滩水。
母亲便跑来,一边给她披棉袍,一边嘱咐她小心雪滑。她开心的是,母亲从不呵斥她,反而每遇见这样的寒日,总要让奶娘带她出去,说女孩子不能一味娇惯,否则将来走个路都病怏怏的。
母亲的话,如今听来,仍十分可心。
她回忆着儿时乐事,眸子也变得清澈明亮,宛若寒夜天上的星辰,宛若湖水里荡漾的波光。
“姐!姐!你在干嘛?”
秋生一边跑一边叫,很快进了屋子。
薛千回过头,笑道:“怎么,不和承昭去玩了?”
“他那么怕冷,我要老叫他出来,岂不是杀人?”
薛千摇头苦笑,一把拉过她来,将她的手放到火炉上烘烤。
“我不冷。”秋生收回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笺,上面描绘着海棠花样,“给你的。”
“谁?”
“还能是谁……”秋生嘟囔。
薛千接过纸笺来,只见上面五个字:
雪坡濯心亭。
雪坡,濯心亭……
那不是东苑后院的一小片地?
东苑本就竹子繁多,后院又有一小山坡,上面茂林修竹,其余的空旷之地,只建了一个小亭子,名字是崔承皓起的:濯心亭。
他让她去那里。
去那里作甚?薛千满心疑惑。
“他可有说了什么?”
“只说让我把东西给你,我给了你,别的你就别问我了,问我也不知道。”
薛千瞧她歪头说话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嘱咐她好生呆着,便在满心疑惑中,披衣出了门。
崔承皓在亭中烹茶,四周挂起一卷竹帘,虽不大抵御寒风,却能抵挡些雪花飘进。
薛千来到雪坡下时,四周竹帘皆已高高卷起,亭中飘出淡淡茗香。崔承皓一身蓝袍,站在亭子中,长身玉立。
他转过身,看见了她,微微一笑。
薛千也回之淡淡一笑。
在崔承皓的视线里,薛千一身红色裘衣,狐毛出锋,衬得她肌肤似雪,立在满地银白中,四周草木皆失颜色。
他看得发了呆。
“师兄今日好兴致,竟在这坡上饮起茶来了。”薛千一边笑说,一边上来了,往那地上扫去一眼。
只见不仅有烹茶用具,还有一堆烧得正旺的炭火,热气隆隆,上面架着铁架。一旁放个小案几,案几上摆着一盆鹿肉。
“师兄这是……”
“雪后吃烤肉,再美意不过了。”崔承皓淡笑,示意她坐下,为她亲手斟了一盏茶,又将手炉递给她,这才开始割肉,一串串放在铁架上。
薛千捧着手炉和热茶,没过片刻,便浑身冒汗,暖意洋洋,一点不寒冷了。
未几,鹿肉的香气冒出,直窜入鼻中。
“来,尝尝。”崔承皓割下一块,伸手递过来。
薛千不由自主向后躲了一下。
崔承皓见状,轻轻一笑,便将鹿肉放进了小碟中,重新递给她。
“要不……把秋生也叫来?”她总觉得,两人在此偷吃烤肉,若秋生见了,不得气疯才怪。更何况,这信也是她传的。
说到私传纸笺,她倒没觉什么,然而在崔府之中,倘被人看见,亦或是沈夫人或崔丞相知道了,总归不好看,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话。
虽是崔承皓的院子,难免会有外人进。他们孤男寡女在这亭上,实为不妥。
崔承皓像是看到她心中所想,一边烤肉一边道:“你放心,秋妹妹的我都留着呢,她和承昭都吃过了,独剩你一人了。你可倒好,如斯美景,却躲在房里不出来,好吃的都让别人抢去了,自己还不知道。”
薛千笑说:“有师兄在,我怎会担心没我的呢。”
这本是一句恭维话,她并未多想,却在出口之后,才惊觉不妥。
但为时已晚,收回已然来不及。
崔承皓双手一顿,耳边回响着此言,扭头看向她。薛千只好佯装愚钝,咬下一口肉,冲他笑笑。
一只麻雀从亭中飞过,打破了这份寂静。
“薛千。”崔承皓扭过头去,望向檐上一角的天空,淡淡道,“你应该多笑,明白么?”
这句话中,他没有叫她师妹,而是直呼其名。
薛千一怔,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崔承皓回过头,看向她:“你恐怕不知道,你笑起来满园失色,若是不笑,那该多可惜?”
火盆里的火,仍在噼里啪啦烧着。
烤肉的香气,也早已将这小亭充溢,方寸不留。
崔承皓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烤肉。
仿佛方才的那句话,不过是再寻常的一句。
而薛千知道,那并不寻常。她便是痴傻,也明白了其中深意,对于崔承皓的心思,她无法再掩耳盗铃,装作不见。
她想一笑而过,想寒暄地回应,这本是有可能的。
可是此刻,嘴巴像被黏住了似的,张也张不开。
“怎么了?”崔承皓关切地问。
薛千摇头,将口中食物咽下。
崔承皓也不多问,将另一块烤好的拿上来,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一壶烧酒,倒在两盏玉樽里,递给了她一杯。
薛千低头看着手里的酒,诧异:“没想到,师兄还备了酒……”
“今日是师妹的芳辰,怎能无酒助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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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发个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