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坊内,只见李牧正于厅堂之中,宁语嫣紧贴一旁,被他死死护着,而十几个莽汉把他们围在中间夹攻,好些家伙什都因他们的厮斗而被砸烂,来听曲的客人们多数也已经被这阵仗吓坏,跑得没影儿了,只有店家内的几个家丁好声劝和,却全然起不到半点作用。
单凭这些莽汉,公孙白一点也不担心他们有可能会伤到李牧,毕竟李家少主的威名不是白来的,这些空有一身蛮力的家伙绝无可能奈何得了他。
公孙白武艺虽不精湛,但眼力非常人可比。他真正担心的,是那唯一还坐在宾客位置上的人。只见那人生得虎背熊腰,身上的锦绸衣服被结实的身躯撑得暴涨,两手上全是习武之人特有的厚茧,他那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那在厅堂中与莽汉们厮打着的李牧,似乎战意熊熊,从面相来看,这似乎是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少年。
而他旁边还站一人,一身清雅素衣,面相白净儒雅,似乎是个书生,同样年龄不大,但那眉宇间全是似乎思忖不止,看上去是个颇有心机的人。
李夫人有命在先,公孙白虽心中有疑,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飞身而去,腾身一跃落在了李牧的身边。
“白老弟?你怎么来了?正好!这些人调戏小嫣,你把小嫣带一边去,且看我怎么收拾这些家伙。”
李牧不由分说地便把宁语嫣推到公孙白怀里,摆起架势,主动扑向了那群莽汉。
公孙白无可奈何,只得先抱起宁语嫣,纵身跃至远处。一站稳便询问道:“小嫣,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真的调戏你了?”
宁语嫣看上去被吓得不轻,俏脸上尽是泪痕,朱砂色的娇嫩双唇因为抽噎而不住抖动着,哽咽了好一会,才带着哭腔道:“白……白大哥……那些人,那些人要我陪他们……陪他们喝酒……少主……少主不让……他们……就……就打起来了……”
公孙白眉头皱了起来,这才发现宁语嫣上身的衣襟不知何时已被撕开,光洁如雪的嫩肤隐隐露出,连遮羞的裹胸肚兜也露了出来。
看来,宁语嫣还真的被人轻薄了。
公孙白也是怒气顿生,让宁语嫣先行离开乐坊到外面等候,自己纵身一跃,加入到了战局中。
对付这些并没什么真本事的恶汉,并不需要真气,公孙白的拳脚招式足以应付。
也不管李牧的抗议,公孙白以更快的速度击打诸多莽汉,片刻功夫,莽汉们便已经悉数倒地,各个哀嚎阵阵。
李牧也将自己要对付的最后一个莽汉放倒,扭过头来对着公孙白道:“白老弟,难道你担心我不是对手吗?我这个做哥哥的啥时候让你这么不放心了?”
“牧哥,这……”公孙白正准备解释,可嘴巴刚一张开,李牧神色刹那间剧变。
“小心!”
李牧的惊呼刚刚吐出喉头,公孙白已然感觉到了不对,一股雄浑的武人气息正从背后快速接近,于是赶紧转身。
只见那高壮少年以轻功腾身而起,一脚向着自己脸面踢来。
迎面袭来阵阵霸道异常的气劲,公孙白提臂抵挡。陡然间,虚空中恰似炸响了一道惊雷,强大的冲击力穿过臂膀直击胸口。公孙白不由地闷喝一声,整个身子骤然间飞出,撞上枪毙后,才勉强站稳脚跟。
胸中气血翻腾,隐隐作痛,即便公孙白已经尽全力憋着,仍是强压不住,蓦地一下,吐出一口淤血。
李牧见状,怒从中来:“混蛋!敢偷袭我弟弟!看招!”
随即,只听他暴喝一声,毫不保留地祭出浑身真气,公孙白还没来得及阻止,便杀气腾腾地扑了过去。
那高壮少年见状,不慌不忙同样祭出真气,看那颜色,其境界似乎与李牧一般无二。待李牧杀来,便于之沉稳对招。
公孙白大呼不妙,可他们正酣战,凭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阻止,只得大声劝道:“牧哥!别打了!快住手吧!”
李牧正战得兴起,哪肯就此罢手,只说道:“白老弟你别担心!我这就好好收拾这厮,给你报这偷袭的一箭之仇。”
说完,李牧对着那高壮少年便是一拳祭出,全力打出的拳头却被他硬生以胸膛扛下,随即而来的便是暴风骤雨般的攻势。
两人战了约有七八十个回合,在乐坊上下留下片片狼藉,仍是未能分出敌手。陡然间,红衣少年倒退一步,提势运气,以轻功一跃而起,轰得一记落石般的巨拳击出。
李牧一怔,匆忙也跳起提气以掌去对。两人一对招,又是一阵轰鸣之声,高壮少年稳稳落地,李牧则连退数步,才算站稳脚跟。
公孙白看着,心知这高壮少年绝对非同小可,其修为很有可能还在李牧之上,缠斗下去定当不利。
正当他担忧之时,一道黑影瞬间闪到了那高壮少年背后,一把将其拉住。
少年愕然,回过头去看了看那张严肃的脸,赫然是那白净书生。
少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散去真气。李牧看着他们,有些愕然,道:“你这是做什么?想逃吗?”
高壮少年根本不予理会,径自便向门外走去,扬手一挥,那些个被李牧和公孙白打倒的家丁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互相搀扶着,亦步亦趋跟在其身后离开。
“奶奶的……这算什么意思?”李牧气不打一处来,正欲追上前去,那白净书生赶紧冲了上来挡住他,抱拳行礼道:“李少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多有得罪,还望你海涵。”
李牧看着他,一脸的不爽道:“你是何人?为什么挡住我?”
白净书生微微一笑:“在下不过一介书生,是我家少主的伴读书童,李少将大人有大量,切莫与我等计较。”
“你这家伙!”李牧怒目而视:“刚才又不见你屁话这么多,现在打不过了就想要跑了!有你们这么做事的吗?”
公孙白脚步有些蹒跚,硬是吊着一口气走了上来,沙哑着声道:“这位朋友,我相信我家少主不会无缘无故发难,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解释一下吗?”
白净书生的脸色有了短暂的情绪波动,但很快又隐了下去,抱拳再次行礼,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和面孔,挂着假惺惺的微笑:“全是误会,还望两位切莫与我等计较。这些人我们都不认识,而刚才,我家少主也只是见李少将武艺过人,技痒想要切磋一番,所以才贸然出手罢了。多有冒犯,实在是抱歉。”
“放你娘的拐弯屁!”李牧顿时怒从中来,咆哮道:“这些人明明就是你的家丁!你放纵他们调戏我的姑娘,是何居心?”
“李少将切莫动怒,我已经说了,我们确实不认识这些人,还望你不要误会。如若将军实在气不过,他日,我等自当备上薄礼,上门赔罪。”
白净书生认得李牧,却全然没有因为他的少将身份而有一点恐惧,反而依旧不慌不忙,微笑始终是那般的平静和冷漠。公孙白心知,他们这是铁了心要抵赖到底了,真的计较下去也不一定能有个好结果。何况,在京城中有头有脸的李景武,也未必能接受他们因为宁语嫣这个下人而与他人大动干戈。
李夫人已经说过要把李牧给带回去,李景武现在肯定也已经等着了,现在也的确不是在外面久留的时候。若是一言不合再与那他们争斗起来,指不定又会出现什么无法控制的情况。
公孙白心下思忖,多番纠结,只得暂且放下争端,道:“好吧,今日之事,暂且如此罢。”
白净书生听闻,微微一笑,行礼道:“多谢海涵……”
可李牧显然不乐意了,立马暴跳如雷道:“这怎么行!他们……”
公孙白赶紧摁住李牧,擦去嘴角的血迹,声音依然沙哑:“牧哥,我也很想揍他们,但他们咬口不认,我们的确拿他们没有办法。咱们已经把该收拾的人收拾了,暂且就这么算了吧。咱们赶紧先回去,本来就是义母特地差我来叫你的,现在义父肯定也等着了,再不回去,估计有我们好受的。”
“这……”李牧思索片刻,终于咬着牙,满腹不甘地点了点头:“好吧。”
说着,李牧转过身去,恶狠狠地瞪了白净书生一眼:“今天算你走远。”
说完,李牧怒气冲冲地便离开了,可没多时,却又折返了回来,把躲在角落里,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掌柜拉了起来,硬塞给他三百釿钱:“这权当是今日在你这里打坏东西的赔偿,你且收好。”
给了钱,李牧又分别瞪了那白净书生和高壮少年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才算离去。
快马加鞭地赶回将军府,公孙白把马匹牵回马厩,李牧则不忘好生安慰宁语嫣一番,顺带还拍着胸脯保证,日后再见到那两个家伙一定给她报仇。
两人好容易才来到厅堂,饭桌上,李景武和李夫人已经等候多时,席上只有那李牧和公孙白的位置还空着。
而席上,还多了一个女子。
“晴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牧惊喜道。
只见李夫人身旁,正坐一俏丽女子。水亮明媚的一双大眼,眼眸眨动间,如同烈阳下的一潭湖水,波光盈盈;一身青衣,包裹着娇小玲珑的身材,红嫩白皙的皮肤娇艳地如同初开的桃花花瓣,吹弹可破。
这便是公孙白与李家人初次见面时,被公孙白所救,吸出脚踝上的毒血方才活下来的李牧的妹妹李戀晴,看到两人终于姗姗来迟,那娇艳的小嘴撅了起来,红扑扑的脸蛋也跟着微微鼓起,一副非常对两人不满的模样“白哥哥,你们怎么才回来?我等的肚子都饿扁了……”
两人赶紧落座,可还没等他们坐定,李景武便冷哼道:“你们两个,这是又到哪里去了?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不知道你们母亲在等吗?你们妹妹都回来了,做哥哥的怎么还在外面戏耍?哪有一点做兄长应有的模样?”
“这个……那个……我们……”
李牧支吾半天,仍旧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而公孙白则是一直以沉默应答,低着头认错状。
李夫人赶紧来给他的两个孩子说情:“当家的,他们不过还是孩子,下月又要去陪同使者去大周,这些日子便让他们好好放松便是,无须这般紧张。”
李景武没好气道:“你真是妇人之见,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已经上阵杀敌了。牧儿,你说你一人也就罢了,还把白儿也拉着跟你一起,你这是存心要气死为父吗?”
李牧赶紧低头认错:“孩儿不敢。”
公孙白也跟着给李牧求情:“义父不要怪牧哥,是孩儿自愿跟随的。”
李夫人看着两个孩子,想说些什么,碍于李景武的威严,却又不敢出声。
李景武默然半晌,才长叹道:“算了算了,多说无益,你们须记住,日后不能再这样了,让你们母亲担心,过来吃饭吧。”
“谢父帅!”
“谢义父!”
入夜,公孙白拿出了那张他在城南揭下的檄文,细细看着。
多年来,林家人惨死的模样总是深夜梦回,即使没有这三千釿赏钱,冲着他们曾将失去父母的自己养到九岁的恩情,公孙白也一直没有断过要去猎杀这只黑虎的念头。
可,也仅仅只是有个念头而已,自从被李景武从那黑虎林里带出来,时至今日,公孙白虽有为林家人报仇之心,却一直未曾再踏足黑虎林。想起那只黑虎,嘴里啃咬着林家人血肉、低吼吐息的凶煞面孔,公孙白还是不自觉地冒出阵阵冷汗,拿着檄文的双手也不可自控地微微颤抖着。
同时,他也愈发憎恨自己,憎恨自己的无能,无法精进武艺,而让给林家人报仇的心愿,愈发遥远。
十年间,不时便有那恶兽伤人的消息传来,公孙白纵然有心要去了结这场噩梦,为这人与兽之间的恩怨做个痛快了断,但终究,有心无力。
公孙白把檄文放入早已准备好的包袱之中,又将包袱放到被褥底下盖着。打开房门,施展轻功三两步便蹿上房顶,瘫躺在瓦片间,仰望着头上的点点星空,心中思忖不止。
片刻后,忽然又一个黑影窜了上来,嬉笑道:“白老弟,怎么?有心事啊?”
“牧哥,后天就是林家人的忌日了,我想回去,祭拜一下。”
来人便是李牧,一听公孙白此言,李牧那一脸轻松的笑意顿时隐去,难得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你想好了吗?”
李牧沉默片刻,道:“好吧,但你记着,下月就要比武了,我等着你回来,到时候一起参加。”
公孙白唯有苦笑,并不言语,他知道李牧只是在安慰自己。以现在没有半点真气境界的武艺,想要参加比武,根本是痴心妄想。
“牧哥,我先回去歇息了,你也早些回去睡吧。”
不等李牧言语,公孙白行了个礼,便跳下了屋顶。
看着公孙白离去的身影,李牧不由地,一声暗叹。
同一时分,李戀晴的闺房之中。
这已是该上床安眠的时辰,李戀晴身上的青衣已然褪下,玲珑浮凸的身躯只余一身薄衣,一件粉红的肚兜遮羞。朱唇轻启,吹灭了床头最后一盏烛灯,粉润的肌肤触上了被褥,犹是蚕丝的布料,依然不及她身上粉润的皮肌那般娇嫩。
静静躺了一会,李戀晴随即便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似乎怎么样都无法入眠。好一会儿,又爬了起来。
李戀晴俯下身来,从床底下拿出一卷油纸竹筒,再次将竹灯点起。
油纸竹筒被轻轻摊开,上面赫然是一男子的画像。李戀晴借着竹灯微弱的光芒细细看着,俏脸上全是往日难见的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