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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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的家事相比,我对小时候上学时的印象很浅。

三年级以前,我跟着母亲学习拼音和字词,上到四五年级,我只对语文课感兴趣,将数学科冷落得一塌糊涂。

那时候,邻村之间转学,一点儿都不麻烦。岭南和岭北,就隔着一座山的距离,很多大人们也都互相认识。五年级第一学期仅剩两个月,我被姥姥送来她们庄子里的学校,仅仅只给班主任交代一声,连校长都没找。

我们家的事儿,十里八村早已人尽皆知。所以,来到新环境,我处处感觉压抑,生怕别人瞧不起,说我是被父母丢掉的孩子。

父母的不和谐,我和姐姐的颠沛流离,使我从小就固执地认为,自己跟别人家的孩子比起来,哪儿哪儿都不一样。因此,来到姥姥庄子里上学后,我的性格也变得更加孤僻。上放学从来不跟其他人结伴,课间上完厕所,几乎很少跑到校园里跟同学们玩。

教我数学课的黄老师任班主任,许是因为我数学成绩差到无法挽救的地步,我至今都认为,起初他对我一直心存偏见。他在课堂上很少提问我,偶尔被他叫上讲台板演应用题,往往做到中途,就被他撵下去了。为什么呢?说来不怕笑话,我天生缺乏“数字细胞”,那时候,我最怕的就是做应用题。什么行程问题了,归一、归总问题了,什么路程、速度、时间了。对我来说,这些简直就是致命的难题。

有一次,我被黄老师喊上讲台,计算一道求单月收支方面的应用题。我对着黑板磨蹭了好大一会儿,终于举起粉笔开始列算式。刚把式子列出来,黄老师便气焰冲天地抓起书本朝我头上“啪啪”就是两下。我吓得浑身哆嗦,他一个劲儿地冲我嚷嚷:“你就是块榆木疙瘩,不知道‘1988’是年份啊……有你这样做题的吗?”

如今,想起当年那道数学题,我仍会感到面红耳赤。在解决应用题方面,我一直不开窍。做题的时候,仅仅考虑数字的大小,要么拿两个小数字来相乘、相加,要么干脆用大数字减去或除以小数字。当时,在做那道应用题时,因不会考虑“1988”仅是题目中的年份,就能拿这个数字去和月份相除。真是笨得可怜。

有好几回,黄老师放学路过姥姥家,专门进屋跟姥姥交代:“你家君娃子(我的乳名)该好好管管了.......你又不识字,这娃儿跟着你,迟早会瞎掉啊!”

我躲在里间,吓得大气不敢出。姥姥又是让烟又是倒茶,跟老师说尽了好话。

末了,姥姥居然把我家的事儿,前前后后都给老师说了一遍。我感觉很没面子,那老师走后,我扯着姥姥的胳膊,把他狠狠埋怨了一通。

姥姥为什么要向老师说起我的家事,我很不理解。

后来,我明显地感觉到教我的几个老师,一下子都对我好起来。课堂上提问我时,也总是和风细雨的引导。我做了错题,他们也不像以往那样冲我大发雷霆了。

我的家事儿,似乎很快就被老师们传开了。这对我来说,却是很有压力的事情。我感觉无论我走到哪里,身后都有一双双眼睛盯着我,想起他们会对我父母的事情议论纷纷,心里就又添了一块大石头。

姥姥不过是想让老师们都对我好一些。

在她眼里,能让这个世界少给我一点冷漠,比什么都重要。

13

姥姥很会腌咸菜。我睡的床头边,一溜墙根都是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酸豆角、辣白菜、糖醋蒜头…..林林总总大约有七八样。在这些落满灰尘的坛子、罐子上,或是压着砖头、瓦块,或是用一本书盖着,虽然很不讲究,却神秘得令人浮想联翩。

闲来无聊,我总控制不住想揭开坛盖子一探究竟。姥姥腌的咸菜是不是坏了,是不是坏到长出虫子了。这样想着,真想马上打开瞅瞅。

姥姥不识字,对任何书本都没概念。先前舅舅读过的旧书,要么被她拿到茅房当手纸用,要么就这样被她压菜坛子了。

有一次,我无意间掀起墙根靠里边一个坛子上的书本,正欲揭开盖子,从那本破旧的书本里,忽然掉出一页纸来。那是一张被压得板板整整的硬纸张,捡起来,才发现是这本书的封面——路遥《人生》。

这本书的前40多页,不知被糟蹋到哪儿去了。最后一张,也被撕扯得难以辨认。里边夹着的封面,却异常干净完整。凭感觉,这应该是舅舅很钟爱的一本书。

于是,我把这半本《人生》收拾干净,就放在了自己的床头。写完作业,偶尔也装模作样地翻看几页。于当时说来,我自然很难读懂《人生》里的真正意义。但是,这本书却陪伴了我那么多的难堪时光。

那时候,我“读”《人生》,对高加林和巧珍的故事,仅局限在“一个小伙子飞黄腾达后,抛弃了家乡的恋人”。除此之外,说不出其他感觉。

看这本书的时候,我总会毫无缘由地想起母亲来。

我也把自己所知道的最美的词汇,都用在巧珍身上。她善良、美丽、温柔。简直和我母亲一模一样。

我便隐隐绰绰地认为,巧珍应该就是我母亲这样的人。

被抛弃的姑娘总是惹人怜惜,而我的母亲呢?

年幼的我,对爱情一无所知。很难理解《人生》里,巧珍为什么舍得把那么好吃的鸡蛋糕留给高加林吃。心想,这事儿若搁在我身上,我断是舍不得的。

于是,我便固执地认为,一个女人愿意把好吃的留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便是爱情。

我母亲不也喜欢将好吃的东西留给父亲么?

我无数次拿巧珍和高加林的事儿,跟母亲比对。比着比着,就更加痛恨父亲。

大人们之间的关系,简直太玄妙。巧珍和高加林,他们若在一起了,会不会打架——像我父母那样?

想起岭北的母亲,我发自内心地为她而心疼。

爱情,像极了黑夜。

一个少年,想起爱情这个词汇,居然会感到害怕。这该是多么残忍的想法啊!

14

跟姥姥一起住,她老人家最害怕的,就是我会突然生病。虽然家里的中药丸子,常常被她拿来对付感冒发烧,但是姥姥从来不用它们在我身上做实验。

小孩子闹毛病,往往都是在清早起来才被发现的。我自幼火气大,只要一上火,喉咙病就发作。为这病,姥姥四处打听能祛火的单方。灸疗和草药一起上,可是,对我不起一点效果。万不得已,姥姥只好哄骗着带我去庄子北头的“针头”家去打针。

“针头”这个名字当然是外号。他40岁出头,是庄子里的赤脚医生,按辈分算,姥姥让我管他叫四姨夫。我姥爷那一辈,在庄子里分支很大,所以母亲的堂姊妹很多,一直到现在,我都分不清在我姥姥的庄子里,住着哪几个姨娘和舅舅。

我虽然得管“针头”叫四姨夫,但平时不找他看病,个把月都见不着他。再说,在我当时的印象里,只有二姨和小姨跟我母亲是同胞姊妹,这俩姨最亲,至于其他人,不过是些称呼罢了。

小时候,我对“针头”这个名字,一直产生误解,以为所有的医生都叫“针头”。生病的时候,只要一想起这俩字,屁股上的肌肉,就会不由自主地紧一阵。

“针头”人长得跟我父亲一般精神,身材魁梧,略微发胖,肤白眼大,却老是板着一张生硬的脸。印象当中,他喜欢将白衬衫扎进裤腰里,裤子提得很高,有些像照片中领导人的样子。我常想,若不是因为他总给小孩子们打针,一定比我父亲讨人喜欢。

我生病的时候,姥姥带我去找他,进屋就说:“别给他打针啊”。实际上,这是反话。意思就是非打针不可。姥姥担心我听到“打针”这两字,会像以往那样撒野跑掉,才故意说这个“暗号”。

姥姥跟我商量差不多了,那“针头”伯伯才转身背对着我们,开始做准备。他先是用一片小砂轮在小玻璃药瓶的瓶颈上划拉一下,然后轻轻一掰,那药瓶的上半部分就脱落下来,“啪啦”一声,被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又细又长的针头,吸血鬼似的,开始朝药瓶里吸取药水。很快,就被抽得满满一针管药水。

随着空药瓶“啪”的一声被扔出去,玻璃碰撞出的声音清脆又刺耳。“针头”伯伯转过身,举着注射器,对着亮光排空气。那场面,简直比巫师收魂还令人胆战心惊。

“不疼不疼,蚂蚁夹一下,蚂蚁夹一下…..”姥姥一边安慰,一边把我按趴在她腿上,脱掉裤子,露出半个屁股,并将我整个身子死死夹住。

紧接着,致命的疼痛袭来,所有小孩子们的世界,都是这样被整塌陷的。

其实,每次打针,姥姥都这么说“蚂蚁夹一下”。待拔出针头,我却还是“哇哇”地哭成了泪人儿。

每次打完针,姥姥自然会带我去隔壁的小卖部,敞开钱袋子似的,“慰劳”我一番,各类零食任我挑选。北京方便面、大白兔奶糖,全是我吃不够的好东西。

说是随便挑,其实每样只给买一包。对我来说,这才是“针后疗伤”最有效的办法。

在诊所隔壁卖东西的女人,姥姥让我叫她七妗子。也就是说,“针头”家诊所的女主人是我四姨,隔壁这个小卖部的男主人是我七舅。四姨和七舅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俩。这个不算小的庄子,兜兜转转一大圈,基本上都是亲戚。我小时候总是被绕的稀里糊涂,姥姥让我怎么称呼人,我就听她的指挥开口说话。

买东西的七妗子虽然人长得很漂亮,但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留着短发,高颧骨、薄嘴片,即便龇牙朝人笑的时候,都挡不住她眼睛里冷冰冰的眸光。那时,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种笑呢?

反正,我不喜欢这个女人。若不是为了讨得几包小零食吃,我是不会走近他屋子里的。

姥姥付完钱,跟七妗子没完没了的闲聊。我拽着姥姥的手,催她带我回去,眼里依然噙着委屈的眼泪。那女人跑过来捉住我,咯咯咯地笑,还故意吓唬:“针头哥,枕头哥,快来,快来,再给这家伙夯一针......”

我可劲儿地挣扎,打心眼里更讨厌这个女人。姥姥环手护住我,想着法子安慰,让我熬过打针的“余疼”,心情慢慢放松下来,病痛似乎也就好了。

小时候,姥姥取代我的母亲,一次次维护着我的健康,才没有让我过早死去。

遗憾的是,姥姥当年所做的这一切,终是没能让母亲意识到在那段母爱空窗期里,因着她的疏忽,究竟给一个孩子的成长,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我始终感谢姥姥的那段陪伴,是她将我喂养成了玲珑妙心的男子。、作者为您推荐一款免费小说手机客户端,大量好看的小说下载离线阅读,大量小说免费任您看,切换字体,夜间模式功能齐全!下载方式请关注微信公众号leishidushi(按住三秒复制)安装小说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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