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梆子演完,这是最后一个节目了,来的都是老观众了,都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当时就有好多人在喊再来一个。
返场开始。
李泉江下场,何向东和薛果走了回来,开始了第一次返场,两人正经站好,薛果头上包着的手绢也早就放下了。
何向东看着观众笑着道:“刚刚给大伙儿演的叫日本梆子,是一段传统的相声,也挺好玩的。不过我有一点还是没明白,我演郭子仪,你演郭暧,我是你的什么呀?”
“噫……”观众又开始起哄了。
薛果挥挥手:“别闹,我是你大爷。”
何向东眼珠子一瞪:“嗬,这么横啊,你们体制内的演员都这么横啊,信不信我不带你去日本唱堂会了。”
“哈哈……”薛果仰头笑着:“这段儿已经过去了,就别提了。”
何向东也笑笑,对观众说道:“现在都过了十二点了,这里还是满坑满谷的人,观众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感谢诸位的抬爱,破费了,诸位了。”
何向东深深一躬。
薛果同样如此。
观众感动鼓掌,何向东对观众的尊敬是没话说的。
何向东说道:“我们现在向文社的门票就十块钱一张,现在十块钱能干什么呀,买个两三斤猪肉就没了,去超市买东西都买不了几样。这可跟咱们小时候不一样,小时候咱们要是有十块钱那可就了不得了。”
薛果捧道:“对,那时候钱大,物价低。”
何向东如数家珍道:“那时候十块钱能买什么,能买半只猪,能买一只羊腿,还能买十几斤上好的牛肉,还能再拿两大桶牛奶,现在可不行了,现在店门口都有保安,嗬,打人可疼了。”
薛果惊叫道:“啊?您是去偷啊?”
包袱一抖,观众大笑。
何向东道:“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我说的是这个物价的事情,现在十块钱真的不算什么,买不了什么东西,但是用这钱来听一场相声,你能开开心心笑一晚上,这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诸位都是会活着的人啊,你们来听一晚上相声,哈哈乐一晚上,工作的压力,生活的压力都没了,我们这里是一个快乐的天堂,来了就能让你们忘记一切忧愁。”
观众脸上满是微笑。
薛果却质问道:“哎,您说的这是窑子啊。”
“哈哈……”本来还听得挺有味道的观众,一下子就被薛果给逗笑了。
何向东也无语道:“那你肯定是头牌,花中魁首。”
薛果笑道:“那我们这儿老鸨子是谁啊?”
何向东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是张先生了,你看人家那气质多像啊。”
薛果赶紧拦他:“行了行了,别说了,敢情你们这里是一淫窝是吧。”
何向东道:“无所谓了,文化局的领导都走了,我就是撒泼打滚也没人管了。”
“嚯。”薛果大叫一声。
“噫……”观众再起哄。
何向东正经了一下,说道:“咱们还是应该说点正经的东西,咱们相声演员一定要脱离低级趣味。”
薛果拆台道:“那咱们还是说相声的吗?”
何向东仰头大笑。
台上很轻松,很欢乐。
何向东指着薛果笑骂道:“你这个人很那什么啊,看来没少去那种地方。”
薛果好奇问道:“哪种地方啊?”
何向东朗声道:“新华书店。”
薛果惊奇道:“原来是新华书店啊?”
何向东反问:“不然你以为呢?”
薛果道:“我以为……以为是图书馆呢。”
“哈哈……”已经是半夜了,观众却一点不觉得困,笑声一阵阵的,他们这些人都非常精神。
何向东等观众笑声歇下去,他才道:“大伙儿都知道我们相声演员有四门功课,吃喝嫖赌。”
薛果一愣,然后赶忙拦他:“诶,什么吃喝嫖赌啊,你刚刚不是说要脱离低级趣味的吗?”
何向东恍然大悟道:“哦,我说错了是吧。”
薛果道:“可不嘛。”
何向东对观众言道:“不是吃喝嫖赌,是吃喝嫖嫖。”
观众还以为他要正经一点呢,结果又来了这么一句。
薛果傻眼道:“啊?俩嫖啊?”
何向东道:“不是,我们有时候也不吃不喝。“
薛果惊叫道:“光嫖啊?”
“哈哈哈……”台下观众反馈很好。
何向东笑道:“四门功课,嫖嫖嫖嫖,所以啊相声演员得有一个好身体,不然还真吃不消这个。”
薛果甩手骂道:“我去你的吧。”
第一次返场结束,接下来就是第二次返场了,何向东薛果在台前站好,何向东道:“就咱们俩人也不热闹啊,要不咱们把侯老师叫出来跟大伙儿一起聊聊吧。”
薛果道:“好呀。”
何向东早就看见侯三爷就在上场门那边了,他就冲后面喊:“侯老师侯老师。”
果然,侯三爷苦笑一下,然后就走了出来。
观众掌声雷动。
何向东和薛果两人陪着侯三爷又说了个小段儿,侯三爷下场之后,这两人又把石先生给扥上来了,石先生是哭笑不得啊,但又拗不过,只能是出去陪着聊天了。
何向东却是没完了,他问了一下知道范文泉和张文海两位老先生还在后台,还没有回家,他又把两位老先生叫了上来,和观众见了一下面。
两位老先生已经很疲累了,何向东也没让他们在台上多待,稍微聊了两句就赶紧让他们下台休息去了。
最后是顾柏墨和李泉江,四个人一起在台上逗闷子。何向东还记恨着顾柏墨先前领着观众骂他的事情呢,何向东愣是领着观众也齐声骂了顾柏墨好几次,台上台下欢乐的都不行了。
侯三爷一直在上场门站着没走,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已经一点多了,可是观众席上却还是没什么大动静,根本没有几个人要离开,他们都没有听腻。
台上终于闹完了,顾柏墨和李泉江也下去了,何向东看着观众,夜已深了,他眼神深沉,他轻叹一声,动情道:“我撂过地,九岁开始就在地上演出,露天演,给观众唱个小曲,说几个小笑话,问他们讨点钱,好拿回去买点饭菜吃,不至于饿死。”
向文社的舞台一直是很欢乐的,何向东也很少说他过去的事情,观众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在幼年的时候日子竟然过的那么惨,当时现场就有几个女观众眼睛都红了。
何向东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嘲一笑:“撂地演出,刮风减半,下雨全完,你演完了也有不少观众扭头就走的,根本不会给钱,我和我师父最惨的时候是三天都没有饭吃,那时候我都在想或许我就要这样饿死了吧,是真的要死了吗?可是死了之后是什么样的一副情景呢,会下地狱吗?可我没做过坏事。会上天吗?可我也没做什么大好事啊,呵呵。”
田佳妮也没回去,何向东从来不跟她说他浪迹江湖的事情,就算要说也是一趣÷阁带过,听到这里,田佳妮死死捂住嘴巴,眸子充盈着泪水。
侯三爷和石先生也是深深一叹,这孩子真是吃了太多苦了。
范文泉摇头苦叹,他很心疼何向东,但更心疼他师哥,他师哥方文岐大半辈子都在过这样的生活,多苦,多难啊。
何向东叹声道:“没有君子不养艺人,没有你们这些舍得花钱来看演出的君子,我们这些卖艺的人就得饿死,是你们给了我们吃的,给了我们穿的,所以你们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何向东往后面喊了一声:“后台的人都上来吧,让观众都看看。”
后台演员都出场了,包括陈军这个学徒,人不多,但是看上去也站的满满当当的。
何向东见人都来齐了,他抱拳往前跨了一步,大声喊道:“我何向东代表向文社全体相声艺人向我们的衣食父母致敬,谢谢诸位。”
深深一躬而下。
众人齐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