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隔了四年多之后,朝廷突然宣布要对驻扎于北平军宣大、太原两镇的兵马进行换防,并且还下令沿途各节度、州县全力配合,保障大军粮草、军资的供给,而自己的防区又是此番换防大军北上太原、宣大的必经之路,任何一名地方藩镇脑遇到这种事情,都免不了多想一些。更何况原本就心中有鬼,前段时间谎称身体不适,只派自己儿子进京参加两大庆典的昭义节度使的李筠了。所以,自打接到朝廷相关诏令时起,他的心中就开始起了别样的念头。
只是,有了去年与李煜从结盟到背盟,以及后来的形势展证明自己当时违背盟约的决定无比英明的经历,现在的李筠已经较之南征之战打响以前沉稳、谨慎了许多。因此,虽然这会儿自己心里的想法很多,可叫李筠马上就此事作出激烈反应,甚至就此举兵造反,他一时却又下不了这个决心。一来,当初为了避免引起朝廷的怀疑,在决定不履行与李煜同盟反周的约定后,李筠便以最快的度将所辖兵马遣还原有驻地,想要重新集结起来尚需一些时间。二来,此番北上的乃是纯粹的“飞龙军”兵马,就算自己所能集结的兵力全部在手,想以三万人马对抗近一万五千“飞龙军”精兵也是毫无胜算的。特别是在尚不能确定朝廷此番调动兵马就是要对付自己的情况下,如果仓促集结兵马起事,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给把持朝政的北平军诸“奸贼”以口实,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自己置于死地。
此时,李筠迫切需要一个了解朝廷近期动向、知晓京城局势的人为他出谋划策,而被其派去京城参加庆典的儿子李守节显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可问题是,在庆典结束之后,李守节便被以各种理由挽留,不是被官家和太后召见,就是被朝中一些位高权重的大臣邀请,以至直到这个月初十才离京返乡。除非他这一路上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策马狂奔,否则的话,按照行程计算,只怕其一行人还要落在朝廷换防大军的后面抵达潞州。若等他赶回上党城再做决定,那就什么都晚了。思前想后,李筠经过一番权衡、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做两手准备。一方面,他暗中下令驻扎于昭义军所辖各州县的本部兵马立即秘密移师自己的治所上党城,以备朝廷可能会对自己进行的突袭。另一方面,他又堂而皇之的下令辖区内各州县全力筹集粮草,并以最快的度输送到上党,以备朝廷确实只是调兵换防时,自己能有足够的给养提供补给,不至引起朝廷的不满和猜忌——同时,一旦自己真要起兵,这些粮草亦是为自家大军作战准备的军粮,可谓一举两得。
李筠在潞州这边做着两手准备,自京城匆匆而来的李守节却真的是在一路打马狂奔,希望能够赶在朝廷兵马进入昭义军辖境、自己的父亲尚未作出什么过激或者出格反应之前,将宰相范质在邀自己饮宴时变相向自己透露的有关朝廷此番换防太原、宣大两镇兵马为虚,借机削除昭义军、杀鸡儆猴,以震慑地方各藩镇,为日后削藩做准备为实的消息讲给父亲听,并力劝父亲一定要接受范宰相的建议,无论如何都要遵从朝廷的旨意,绝不能以武力相抗。
按范质的说法,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遵照朝廷旨意而行,顶多是没了节度使之职,到京城来做个闲散“寓翁”,且日后一旦官家夺回朝政大权,李筠这边还有东山再起、为国效力的机会。而一旦与“飞龙军”换防兵马相抗衡,其结果必然是身死族灭,再无为官家、为大周效力的可能——宰相范质如今虽然已经不像以前那般权重,可作为少数被穿越众留下当标杆,一同处理朝政的忠于柴氏皇朝的大臣,其在朝中的眼线还是有一些的。再加上其为官多年,政治嗅觉亦相当灵敏。此次穿越团队欲以换防为名,在李筠不遵朝廷随后便会出的诏令时,对其动迅猛突击的计划虽然做得周密,可要想完全瞒过范质这样颇具政治智慧与经验的老臣却也并不容易。是以,穿越团队这边才以朝廷名义下令换防,范质便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所蕴含的杀机。再加上官家、太后以及朝中一些大臣在北平军诸重臣的授意下频频挽留身份不高且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的李守节,就更加坚定了范质的上述判断,并将北平军的目标锁定在了昭义节度使李筠的身上。
于是,在看似随大流性质的宴请李守节的过程中,范质便不着痕迹的在言语之中将自己的想法暗中透露给了对方,并希望对方能够说服其父,不要违抗朝廷的任何诏令,哪怕那是北平军诸人借朝廷的名义的要其放弃昭义军入朝为官的矫诏,也要遵旨行事,切不可做那以弱抗强、以卵击石的傻事。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七傍晚,李守节赶到距离上党城不到百里的高平县城暂歇。与此同时,“飞龙军”南线集群已然进至距离上党城不到四十里的八义镇安营扎寨。
第二天一早,李守节带领随从自高平县城出,继续往上党城方向飞驰。而“飞龙军”南线集群则在昭义军节度长史的陪同之下,一路不紧不慢的往上党城而行。中午时分,一路狂奔的李守节距离上党城只剩不到六十里,而抵达上党城南五里的“飞龙军”南线集群都指挥使王峰此时却是刚刚谢绝了昭义军节度长史转达的节度使李筠请其和副都指挥使许新生到城内节度府赴宴的邀请,一面下令全军暂停前进、就地歇息,一面命随行的朝廷使者携带一份出京时几位委员哥哥交给自己的圣旨与昭义军节度长史一同进城宣旨。
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朝廷使者和使者手中那卷王峰从自己怀中掏出的黄绫圣旨,作为李筠心腹的昭义军节度长史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并隐约猜到那卷黄绫之上可能会写些什么。只是,虽然心中暗叫不妙,可面对面沉似水的王峰和许新生,这位节度长史亦不敢有任何异常反应,不得不带着朝廷使者转身离开,往上党城而去。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八正午,朝廷使者于上党城昭义军节度府内宣旨,加李筠中书令,并命其即刻进京述职,不得有误。
俗话说“该来的终究会来”,当朝廷使者当着他的面宣读完这份明升暗降、名为要其进京述职,实则却应该是打算借机将其滞留京城不放,以剥夺其节度实权的圣旨,原本之前心里还在犹豫、还在权衡是不是要以犒军为名,派其他心腹去“飞龙军”营中与一路随行的自家长史接触,以获得一些消息的李筠,深知自己已经再无退路。他一面暗骂自己前段时间过于谨小慎微,错失占领太行山关隘、封锁进入潞州通道的良机,以至把敌人放到了自家门口。一面马上便将之前那些给自己留余地、给朝廷留面子的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当机立断的决定即刻举兵起事,与城外的“飞龙军”决一雌雄——就算不是对手,轰轰烈烈的大战一场、死于沙场之上,也好过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八午后,李筠于潞州治所上党城以“清君侧、除奸佞”的名义举兵起事,并当场斩杀朝廷使者祭旗。与此同时,在镇上匆匆吃了一顿极简单午饭,并打听到朝廷大军清早才从此地拔营起寨的李守节和随从刚刚离开八义镇,正心急火燎的往上党城狂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