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许多大泽水族开始感谢与崇拜王暝。属于动物的野性之中没有太多的好与坏,或者说,对动物而言,吃饱饭活下去就是好,受伤流血死掉就是坏,兽性的本质较为混沌,即便它们能体会与表达善意和恶意,可它们对于这两种意愿本身的定义都不了解,自然也不会多么敏锐。但语言不同,语言中有明确的阴性阳性,有对善恶褒贬精准的区分,王暝主观上并不想把原本世界人类的三观和文明强加到水族身上,但事实上当他教导它们语言时,它们就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这影响潜移默化,就连王暝那塞满了杀戮念头导致远不如为人时灵光的脑子都没能察觉,但在确实发生着。
王暝给这片属于自己的浩渺水体起名为“云梦泽”,算是对他原本世界的小小纪念。而学会了语言的水族们也记下这个名字,没有水族对这个名字有异议,它们还称不上开化,顶多算作发蒙,但对王暝的尊敬也已经显露出来,顶多是尊敬与厌憎和尊敬与喜爱的不同组合。其中固然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水族学了御水法之后自觉功力大增天下无敌想要挑战王暝,但这种选手往往刚冒出头来就被他吞了,毫无威胁性。可以说,这偌大的云梦泽完全就是王暝的一言堂。
于是,它们开始自称云梦水族。
王暝当得起穷凶极恶这个评价,他也会尽自己开心的去折磨凌虐胆敢对自己展露出敌意恶意的敌人,敌人的哀嚎越凄惨越痛苦他就会越开心,这是他在漫长的厮杀生活中染上的恶习,没办法,这里没有文明,没有游戏,娱乐活动只有吃与艹,拜神速所赐王暝还算能吃,可生食再好吃也好吃不到哪去。至于艹……还是算了吧,难不成要他学习前世的海豚把鱼脑袋咬掉当飞机杯?所以只能从其他生物的痛苦之中寻找快乐,而王暝,非常擅长汲取这种快乐。
但他还是没法理所当然地去杀掉那些仰慕自己喜爱自己的存在,虽然它们只是少数,虽然它们并不会给自己带来直接的利益,但被喜爱着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让王暝在这野蛮而又残酷的世界中感受到些许温暖。
是的,王暝曾经认真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教导这些姑且还没进嘴的肉语言与修炼,它们中很少有聪慧的个体,学会之后还可能反水让自己的付出毁于一旦,有无数水族因为耗干了王暝的耐性而被他一尾巴抽死,可他依旧在继续教导它们。许久之后,王暝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狗屁“文明的重量”,人类引以自傲的文明对宇宙来说不值一哂,对这个世界而言更是好坏不知的舶来品,也不是因为自己对造物主屈服了,想要做这些事情讨好来换取自己回家的可能,真相其实非常简单。
王暝在感到寂寞。
他在这个世界生存了太久太久,久到原本世界中为人时的记忆都变得干枯泛黄,破碎不堪,许多细节,许多无关紧要的人甚至连面目都已经模糊。但他的心灵依旧是人类的心灵,人类是群居动物,王暝也是群居动物,他散播原本世界的信息残片一来是为了制造同伴,而二来,则是让自己能够隐约嗅到故乡的味道。
即便他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就算如此,在他临死前,如果能听到乡音的话,说不定也能骗骗自己呢?
“那个,泽主,您真的要离开我们吗?”
王暝听到水中传来粗粝又苍老的声音,于是便低下头,看向自己脚下踩着的庞大龟甲,撇了撇嘴。
“啊,怎么了?我想教的都已经教给你们这些废柴了,剩下的就是属于老子一个人的先进生产力,你们就别流口水了,回家玩蛋去。说起来要不是你们这些满脑子浆糊的乐色智商太低,根本没法帮我改进《墨云玄光秘法》我也不至于如此敝扫自珍。现在云梦泽的生态秩序已经稳定,我也该上岸玩玩了,希望能有些新奇有趣的东西在等待着我。”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很是不舍,它沉默片刻后,一条黑色的蛇头便倏忽间出现在王暝面前,以那苍老的声音开始挽留。
“但……泽主,陆上哪有水中舒服?你我皆是水族,这云梦泽才是我们的家啊,况且土地凶险,未知多多,万一您出了什么事情该怎么办?留在水中,至少我们还能任您驱使……”
“就你这个老头子事多,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泽主烦不烦啊。”
伴随着略显刁蛮泼辣的女声,龟甲的主人终于探出头来一口叼住黑色大蛇的脖子就把它扯了下去,强行打断它的话语。
王暝不免露出笑容。
“没关系,我不介意,玄也是为了我好,不必对他过多苛责,武。”
没错,王暝起的名字就是这么随意。他手下恰巧有一对龟蛇夫妇,那就给黑蛇按体色取名为玄,乌龟挑谐音取名为武,合起来就是玄武,满足了王暝的恶趣味。
“泽主您不能因为你有半截长得和这老头一样就偏袒他,这老家伙上了年纪之后越来越磨叽,我都觉得烦。”
“那是他快到蜕皮期了,等他这次蜕完皮就又能返老还童,到时候你也又可以玩自己最爱的正太养成,岂不美哉?”
嗯……平心而论,王暝也把另一个世界的些许文化糟泊带来了这个世界,这倒未必是件好事。
“也是哦?嘿嘿嘿……”
雌龟“武”听了王暝的话之后便发出非常不妙的笑声,讲真王暝是没法理解这些水怪的审美,他虽然参考许多水族的天赋神通构建出了不少法术,也摸索出了化作人形的方法,但由于始终都不完美所以还是在使用自己的水老鼠形态,这个姿态随着这么些年的磨合,早已成为了最顺手的姿态。不过他也是有把化形方法传授下去的,可水怪们还是更喜欢用本体为爱鼓掌,这就很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