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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不巧,镇上的小卖部关门了,脸盆和毛巾您先将就着用我的吧。”张小檀弯下腰,吃力地从盥洗台底部拨出叠地齐整的脸盆,用热水帮他里里外外都烫了一遍。

卫生间豆腐大小,站两个人都嫌拥挤,周居翰在门口望着她忙碌。

二十左右的小姑娘,青涩而美好,身段窈窕,白色的衬衫拴在牛仔裤里,那一截腰肢纤细柔韧,胸部微微凸起,有些许春光从撑起的纽扣缝隙里泄出来。

他皱了皱眉,伸手过去。

张小檀吓了一跳,按住胸口退了两步,径直坐倒在半人高的盥洗台上。

周居翰忽然觉得她惊魂未定的模样挺好玩,微哂一声:“嘛呢?扣子崩开了,自个儿看看吧。”

张小檀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一时窘迫难当。

她不善言辞,忙低头去系扣子。可是越紧张就越系不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周居翰有点莞尔,也不忍她继续这样窘迫,挽起袖子,过去将那脸盆接了,低头给自己放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张小檀落荒而逃。

周居翰抬头看了眼她镜子里踉跄逃走的狼狈模样,禁不住一笑,微微摇头,可之后又落了笑容,心里沉甸甸的。

年轻女孩他也见过不少了,像她这样的倒是少见。

看着挺稳的,其实不过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一个家徒四壁,失去了双亲的孤女。

屋子就那么大,周居翰睡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另一张床上,夜半的时候,张小檀从睡梦里醒转,耳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更加辗转反侧。

黑暗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睡不着?”

张小檀一愣,轻轻地“嗯”了一声。

黑暗给予了她一层保护色,她忽然没有白日那么怕他了。周居翰的声音其实很温和:“待在这儿你能有什么前途?我是为你好,甭置气了。”

“我没有置气。”

“真的没有?”他的声音里有浅淡的笑意。

张小檀抿住唇,冷冷道:“没有。”

周居翰又笑了:“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只有那么大……老张带着你俩哥哥说得动容,就你无动于衷。”

那时他没怎么注意她,刚刚上了军校,封闭式教学,平日很少回来。等他回来大院里,她却走了,跟着母亲和俩哥哥回了扬州老家。

之后那边也断断续续传来消息,很多次,他都看到老张拿着信件躲在角落里细细翻阅,不过他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姑娘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唯一记得深的,是四年前暑假,她和她表姐谭静来北京暂住,他母亲特地给她们腾了两间空屋子出来。

俩姑娘性子都文静,谭静倒是比她偏活泼点,一次在礼堂看完电影,两人路上只顾着交谈电影内容,压根没看路。

那次他从西郊部队回来,因为渤海上空有两架巡逻机失联,他陪着冯老和几个首长在指挥所开了一个礼拜的会议,心情特别烦躁,给他开车那司机还是新换来的,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大院里也不减速,差点就撞上了她们。

车子一个急刹,两人跌坐到了地上,看见是甲a的车牌,还挂上了警备,吓得脸色都白了,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辆奥迪是冯老的,他的车前些日子上高架的时候被人刮了,现在还搁交警大队呢。

说来也是可笑,他没跟对方计较,那人倒得寸进尺,今早给了他一个电话,说没钱交保险,让他先垫付着。

这厮说这话时鼻孔朝天上,那姿态,仿佛能日天日地,别说是他们一部的车,就是中央首长的车也照撞不误。

周居翰一想起这事,也是哭笑不得。

他开了车门径直下去,弯腰将手递给张小檀:“没事儿吧?”

张小檀还没说什么,谭静却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嘀咕,这首长怎么看着这么年轻,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的?

旁人只说他年少持重,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

那年暑假,他对张小檀的印象才算稍微深了点。他的书房在二楼过道中间,和张小檀住的客房相邻,有时候办公到很晚,她会给他端过来一点宵夜。

不过每次都是放下东西就走,有时连给他说句谢谢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女孩,和他有了那样的关系。

父亲站得高,也退得早,一家子的重担就落到了他肩上。其实周居翰并不是一个脾性温和的人,在这四九城皇城底下长大的子弟,有几个谦恭和煦了?

儿时,他也是一言不合就纠集一帮人和对面海军庙的那帮野小子干架的主儿。

他下手狠,还黑,但凡被他打了的,没有几个礼拜下不来床。他这恶名,不止在空司大院里是响当当的,公主坟往西直到西郊部队那一带,说出来都鲜少有人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改变了,敛去了小时候那股子戾气和不可一世,变得喜好诗书,恭谦有礼,和他姥爷一样写的一手好毛笔。

成年后,他更是很少和人发生冲突,更是很少发怒。

冯文萱的背叛,不仅仅是背离,更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又响又亮。周居翰已经三十多岁了,此前也没有结婚的打算,冯文萱算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喜帖已经发出去了,大院里人人都知道,周家的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纪轻轻却前途无量的周家长子,要结婚了。

可是,这消息还没传遍各个角落,接踵而至的就是婚典取消的消息。有好事者打探,很快就得到了小道儿。

原来啊,新娘子跟人到国外进修去了。为了一个项目名额,轻轻松松地放弃了这段感情。

更有人打听到其中内情。

跟她一块儿出国的还有她的小学弟,一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秀气。

周居翰何其骄傲的人?那段日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地工作,谁的面也不见。

张小檀担心他,晚上熬了点鸡汤,小心地敲响门。

过了会儿,里面人让她进去。

她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地上一溜儿的酒瓶,有空的,也有翻到的,房间里乱糟糟地摊了一地。他拄着头半倚在办公椅里,眼眸微阖。

张小檀绕过酒瓶子走过去,把鸡汤端给他:“我在老家的时候总是给我妈妈熬……你尝尝。”

她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周居翰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那鸡汤,有好半晌没说话。

他的沉默让她更加踯躅不安了,犹豫着捧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敲打在玻璃窗上,室内更加显得安静。周居翰盯着她颤巍巍捧着那碗的手,忽然伸手按在了上面,惊得她失落了那碗。

地上更脏了,小姑娘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收拾。

着急的模样,忐忑的模样,都很纯粹,半点儿不掺假。她都起来要出去了,还不忘安慰他,虽然话不那么好听:“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的眼睛很漂亮,望着他的时候让他有种奇妙的错觉。明明自己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还想着要开解他。

就是那一刻的冲动和迷乱,他抱住了她。

诚然他那晚喝多了点,其实意识是清醒的。

说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

窗外仍下着雨,周居翰忽然问她:“张小檀,你喜欢我吗?”

张小檀噤声了,心跳得格外快,仿佛要跃出来。她努力平复了那种悸动,理智回来:“我一直很尊敬您。”

“像对长辈那样的尊敬?”

张小檀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儿调侃:“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周居翰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

只是一恍神的功夫,头顶黑影一闪,张小檀霍然坐起,就被他猛地按住肩膀压到了床上。

他是行伍出身,虽然后来做了参谋,但是绝对不能将他当个普通的儒将。他和那些只会动动笔杆子的书生,到底是不一样的。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稀薄的月光。

周居翰只穿了一件棉毛衫,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料,微微撑起,不用触摸就知道非常饱满而硬实。他的身体是温热的,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她。

张小檀瞳孔骤缩,身体像被点穴了一样,不能动弹了。

他伸手便掰正了她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像嘲弄,也像慷慨地在给她一个机会——一个解释的机会。

张小檀咬住嘴唇,心里羞恼交加,可是无法抵抗,她只能勉力地抬起头,瞪着他,算是最后的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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