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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脸上一丝为难闪过,但最终他还是带着南灯上了路。
也罢,佛门无不可渡之人。
老和尚带上南灯时,只有一个要求——
他不能妄动杀戒。
南灯当时快速地点点头,只要能带上他,条件随便老和尚开,至于做不做,那是以后的事了。
从此,南灯便剃了头,入了佛门,当起吃酒喝肉的浪荡和尚。
他师父,也就是那个老和尚,还真如他所言,只要南灯没犯杀戒,其他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南灯这人也乖觉,在跟着老和尚学法术那段时间,除了言行浪荡了些,大恶事倒是没做几件,只是看着老和尚沿路施善,心里总是嗤之以鼻,笑他愚善。
虽是如此,其实南灯还是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的,至少吃食不愁,还能学大本事,老和尚虽然絮絮叨叨,偶尔有些烦,但对他是真的挺好的,他想啊,如果一直跟着老和尚这么胡吃海喝下去,说不定哪一天他真的就被他感化了。
可他到底没等到那天,老和尚功德之力够了,要飞升了!
南灯到了那会才知道,他的师父居然是个渡劫期大能!
飞升那日,南灯一直拽着老和尚的衣摆不让他走,他又一次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他不得不承认,这么些年同老和尚的相依为伴,他已然将他当作至亲之人,而今,他视作至亲的人,居然不说一声就要离他而去。
这比他当年遭遇杀身之祸还要恐慌,而比起恐慌,他更多的是难过。
是的,他一想到再也见不到老和尚,心里就止不住的难过,以至于他都长大了,还哭了鼻子,低声下气地哀求道——
“师父,你别走,不要留南灯一个人。”
老和尚看了一眼“飞升之光”,又看了一眼现在已然白胖的南灯,他轻轻拍了拍南灯的肩,凝聚的愁容最后还是划为一丝复杂道——
“南灯,这一界我们师徒的缘分尽了,你有你的道要走,记住为师当年对你说的话,我在上界等你。”
最后,老和尚在南灯额尖点了点,他便昏了过去,等到他再醒来之时,再不复老和尚身影,而他的脑海里却多了一段佛门的传承记忆。
那是南灯以前梦寐以求的高深法术,而他的师父却总是一点点教给他,以至于南灯曾坏心以为他师父是不想好好教他,但他现在得了他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南灯那日在原地哭了好久,也等了好久,明知师父不会再回来,却还是等了。
这一等,等到了心灰意冷。
后来,南灯变了。
他学着老和尚那样和善的笑容,却做着老和尚一直不让他所做的事,仿佛这样就像当着老和尚面破戒一般。
你都不要我了,我为何还要遵循那个要求。
但他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行恶,南灯有个秘密,连老和尚都不知道。
他能感受到人的善恶念,不同程度的善恶念,于他的感受又是不同。
他的师父便是心怀天下的大善念,也是他目前所感受到最厉害的程度。
于心怀恶念的人,他从不留手。
心怀善念的人,他倒是可以酌情考虑。
像上回那个苍墨,他的善念也是难得颇高,所以南灯给了他一个痛快,没有继续无休止的折磨,也想以强烈的痛感,让他记住这次失败和教训。
而他在云仲身上,却感受到了除了老和尚外,最强大的善念。
这善念,让南灯有丝亲近,有丝缅怀,仿佛在云仲身上,看到了老和尚的影子,即使他不愿承认,但他很想师父。
所以,他待云仲,跟旁人不一样。
而他自诩是个恶人,即使做了善事,也不会留名的。
但当他看到钟彩眼里真心的谢意,不知为何,他内心泛起一丝久违的温暖。
南灯的过去,钟彩并不知情。
只是,她看到南灯看她的目光倒是越发和善了。
当然这和善并不足以让他手下留情,毕竟是场比斗。
所以,双方上一刻还在感谢寒暄,下一刻撩起袖子就开干,一点儿都不含糊。
南灯手上执起两粒佛珠,横在了二人中间。
钟彩并不陌生,这是南灯的防御佛珠,虽不知是何材质,但观上回竟能同时防御两位筑基期的修士的攻击,想来是不弱的。
钟彩还不知道,这并不是上回她所见的两粒佛珠,而是南灯又拿出的新的,上回那两粒已经在“息壤”的金光中灰飞烟灭了。
但这回,她又没有“息壤”的金光相助,所以想破掉南灯的防御并不容易。
再者,南灯可不是个只守不攻的修士。
他右手又摊开一物,是个小巧的佛灯,灯火徐徐,似乎有檀香的味道。
也就是香味刚刚触及钟彩的鼻尖,她就正对上了南灯笑意的眼——
“云道友,且好好享受吧。”
话毕,一股浓雾瞬时包裹住了钟彩,众人一骇,可是难窥其里。
而南灯则在一旁,悠闲地打起坐来,掌上的“佛灯”自顾自地烧着。
有那眼尖的高阶修士,瞬时辨认出了南灯掌上的“佛灯”,是为何物。
一时感叹,这回的修真域大比,倒还真来了不少深藏不露的修士。
南灯掌上的“佛灯”,是佛门中的一项秘宝,名曰:“验心灯”。
起初的作用是通过各种幻境,考验佛家弟子的心性坚韧。
这自然也是老和尚在传承记忆里,留给南灯的法宝,可到了南灯手里,这“验心灯”就变成了“灭心灯”。
南灯看谁不顺眼,就往“验心灯”的幻境里一放,非得让那人被诱惑至心魔激发疯狂才罢休。
不过南灯也不是想让钟彩变疯癫,只是他对着钟彩同老和尚相似的善念,他总是下不了重手。
索性,先交给“灭心灯”处理吧。
南灯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那浓雾,希望云道友止步于此吧,不然届时,兵戎相见,那么一张俊颜,他也是于心不忍的。
“验心灯”一出,高阶修士对这个法宝倒是起了点兴趣,虽然浓雾挡住了低阶修士,但是元婴期以上的高阶修士却是挡不住的。
索性,他们便去看个究竟。
钟彩还未适应场景变换的黑暗,转瞬她的眼前便换了个地方,一座巍峨的大山,而钟彩正在其山脚下。
她知道自己该是落入了南灯的幻境,当下四面警惕着。
可过了半晌,四周风平浪静,没有一丝异样。
饶是如此,钟彩的警惕之心没有松懈,可她得赶紧想办法出去,钟彩思索片刻,还是迈开了脚,眼里划过一丝坚定。
是猛虎还是毒蛇,她总得瞧了才知道。
钟彩一路都是小心,可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
但她那颗心还是有些悬吊吊的。
而且她越往上爬,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却不知,此时她的眼神逐渐有些涣散。
浓雾之外,操控“验心灯”的南灯看到这里,脸上却是笑意加深。
入局了。
直至走到半山腰时,钟彩看到一处凉茶铺子,一位老翁正在那里沏茶,芬芳的茶香一下子钻进了钟彩的鼻腔里,让她不由停了停脚步。
老翁看到驻足的钟彩,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热情地迎了上去——
“难得山里来了客人,您爬了这么久的山,也累了吧,不如在小老儿这喝杯茶,我们这茶,可是这山里天然的泉水……”
老翁热情地介绍着他的招牌凉茶,不知为何,钟彩越听越发犯困,似乎身体也有些疲累,也确实感受到了浑身的热气,当下就想喝一杯凉茶,爽快爽快!
老翁说到最后,客气地问了问——
“客人是打哪里来?”
“打哪里来?”钟彩眼皮有些疲惫,思索着老翁这个问题的答案,看着整个人有些呆呆的。
对啊,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里又是哪里?
她完全没了记忆。
不过,她现在好累好热,这个问题一会再想吧,她只想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凉茶。
老翁见钟彩没说话,也没在意,热情地邀请钟彩去他那凉茶铺子坐坐,看起来就像寻常朴实的卖茶翁。
钟彩本就疲累加深,她看了眼热情的卖茶翁,好像不是个坏人,她的警惕之心,也渐渐淡了。
浓雾之外,南灯看到走向茶摊的钟彩,笑了笑。
“验心灯”会让人逐渐失去原本的记忆,仿若一张白纸,所以钟彩这个模样,他是早有预料。
而在“验心灯”里,警惕是完全不起作用的,因为这些人确实是对你好,不是想害你。
诱惑与否,选择,全在云仲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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