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出发!”
尼克驱赶着疲惫的人群继续前行,只有靠不断的运动来增加体温,维持热量,不然寒风会把生命像温度一样不经意的就带走了。顶着风机械的迈着步踏雪而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麻木,不时的有人躺倒在雪里,大口喘着气,再也走不动了,寒冷、饥饿和稀薄的空气在折磨着他们的神经,在考验每一个人的意志。
“嘿,起来,你必须要爬起来自己走!”
每当看到有人倒下,尼克总是先灌上一口酒,然后大声呼喝,鼓励他坚持下去,如果实在不行,就叫两个人架着走。现在走不动的伤员基本上都死光了,人群少了一个负担,可是与此同时,先前那种相互扶持的精神也不见了,亲眼目睹的不断死亡和透支的体力使人们开始绝望,对生命也漠视起来,他们只是目不斜视默默前行着,自己的生命都完全交给了上帝安排,谁还有余力去关心别人的死活?身为组织者的尼克只有承担起这个令人讨厌的角色,强行指派一些人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拖在后面和李晓走在一起的甘露嘴里微微冒着白气,垂在脸颊旁的发绺也和早前流出的汗水结成了一缕缕的冰渣,神情恍恍惚惚,道:“整整二十个小时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
林宛儿没有开口,她实在是没力气了。李晓也没精神来回答她,不时的回头看看,他要随时防备自后而来的突袭,谁也不敢肯定那些恐怖份子会不会跟踪追击。
“等下了山,我一定要在浴缸里泡上一天,然后再用世界上最辣的辣椒烧一锅世界上最辣的火锅。我不管身材发不发胖了,就这么放开肚子吃,谁不让我吃我跟谁急……”甘露一栽倒在雪里,仰望着阴翳的天空,眼神迷乱,喃喃自语。
“露露,露露!”林宛儿摇着她惊叫。
李晓从背囊里取出酒,捏开她的牙缝,灌了一点进去。甘露呛了两口,神智稍稍恢复,低声道:“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林宛儿道:“露露,振作一下,我扶着你走,我们不会抛弃你的。”
甘露摇摇头,道:“我不想拖累你们,拖着我,大家都走不了。我好累,我现在好想睡觉。”
林宛儿拼命拍打着她的脸,叫道:“别睡,别睡!”
李晓又给她灌了两口酒,架着她的胳膊站起来,道:“要睡下了山再睡,现在你必须走。”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就睡一会儿。”甘露闭着眼睛对李晓又抓又挠。
李晓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甘露冻僵的脸上一热,倒是把眼睛睁开了。李晓恶狠狠的瞪着她,道:“一睡你就别想起来了,你也知道我们怎么对待死人,就是把她的衣服全部扒光。你想死是不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掀开甘露披在身上的毯子,伸手就去扯甘露的领口,甘露大叫,捂着胸口,还了他一巴掌,喝道:“你干什么?流氓!”
“我流氓?”李晓指着身后,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后面就跟着一群恐怖份子?我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但我可以肯定他们是男的,如果他们追到这里发现你没死,你猜他们会做什么?”
“会做什么?”甘露呆呆的问。
李晓抓住她,掰开她握住衣领的手指,不顾甘露的惊叫,扯开她的衣领,探头向里看去。一股寒气直袭胸臆,把她胸膛里仅有的一点热量也卷走了。甘露又惊又羞,魂飞魄散,大叫非礼,但除了那个和李晓一起负责后路安全的英国人戏谑的看着她之外,前面的人居然没有一个回头。李晓喝道:“你说他们会干什么?就像我这样,强奸了你,然后暴尸荒野。如果你不想这么死的话,就乖乖的跟着我走。”
甘露被李晓刺激的彻底清醒了,林宛儿上前搀着她两个人一起走,林宛儿边走边道:“露露,刚才阿晓是在吓你,你别怪他。”
“我知道。”甘露也不笨,很快就明白李晓的用意了,不过一想到李晓居然朝自己的胸膛里看过,虽然什么也没给他看到,但羞意仍止不住的冒上来,偷偷瞄了李晓一眼,咬牙道:“他就不会用其他的方法吗,偏要用这种?总之回去了我一定要他好看,叫他欺负我!”
可惜脸上的肌肉都被冻住了,实在笑不出来,林宛儿道:“不过我看这种方法很有效。”
甘露竖眉道:“好啊,居然你也来欺负我!”
正说着,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几个人正迷茫间,只见机长尼克来回大声呼喝道:“我们的位置已经被卫星探测到了,现在离我们最近的救援队只有六十公里。先生们,女士们,再坚持一下,我们得救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二女也是大喜,只觉疲劳一扫而空,步履也轻快了许多。六十公里?那不就是半天的路程了吗?
等尼克到了身边,李晓轻声道:“机长,请问这六十公里是指直线距离吗?”
尼克苦笑看着他,也轻声道:“请把你的疑问藏在心里,他们受不了这个刺激了。他们距离我们确实只有六十公里,不过在山岭,这六十公里可以变成一百六十公里,我们要做好至少坚持四十八小时的准备。”
“尼克机长,你太谨慎了,我们是两边对着走,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一起掩护的那个英国人乐观的分析,闭上眼睛一脸向往的道:“哦,上帝,我从来不知道一杯热水、一床暖被原来竟有这么强烈的吸引力!”
尼克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道:“小伙子,坚持下去,什么都会有的,这是上帝对他信徒的考验。”
“我……”
“扑”的一朵小小的血花在他胸口溅开,尼克惊恐的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自己的同胞带着笑容倒了下去。
“布朗!布朗!”他抱住尸体大叫。
“卧倒!卧倒!”
李晓本能的就地卧倒,同时大喊,指挥人群趴下,由于事先就制定了应急情况,所以慌乱的人群在呼喝中全体卧倒,倒没有失去理智的乱跑。
戴维斯.哈维这一枪本来瞄准的是衣着显著的机长,但是风太大了,弹道发生偏差,错击中了旁人。他带着人已经跟踪了人群半天,想找出目标后来个一枪致命,哪知寒冷之中人们都是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包着头,想要在远距离分辨目标还真不容易。他本来还想再跟一段,切赫一组人员的失败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但见到人群的欢呼后,他就判断一定是有人利用缴获的电台和救援人员联系上了,因此他不敢再耽搁,决定强行突击。
他们剩下还有五个人,分别从五个方向包围了人群,本以为一枪响过之后人群就会炸了营,这样他们就可以在雪原上像狩猎一样把这些人慢慢一个个都收拾了。哪知枪声一响,人群非但没有乱跑,反而全部卧倒在雪地里,这么深的雪,如同哈维他们的埋伏一样,把身子一埋,除了雪,你什么也看不见。而且由三支突击步枪组成了一个三角火力点,把人群护在三个角的中间地带,不论他们想从哪个地段突破,都会遭到迎头痛击。
“哦,见鬼,我中弹了!”一个过于性急的同伴被反击的子弹击中了,在通讯器里大声乱吼。
“罗伯特,你怎么样?”哈维大叫。
“我的肩膀中弹,我流血了!他妈的,我要把他们的喉咙一个个的割断!”那名叫罗伯特的恐怖份子愤怒回答。
哈维道:“别冲动,他们中间有值得重视的对手,不然切赫他们不会失败。”
罗伯特怒不可遏,道:“我也要把他们活活冻死,混蛋,他们居然冻死了我们两个人!”
哈维不耐烦的道:“好了,等你把他们当中的抵抗者杀了再说吧。”
“李,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尼克趴了半天,唯见莽莽白雪,就是不见恐怖份子冲击,不知所措,吩咐了同伴一声,朝李晓这头爬了过来。
李晓就地挖了个坑,把雪堆积在坑边拍结实,做了个简易的工式,同时命令其他人也照他一样的做,尽量挖深,并向两边扩展,和别人挖的坑连上,这样七、八条简陋的壕沟就起来了,人勉强可以在里面活动,不至于冻毙。他的威信在杀了人之后便竖立起来,无人敢与他作对,人和动物一样,总是崇拜强者,特别是那些英国人,看他的目光总像是在看兰波。
“机长,你应该坚持你的岗位,别让他们乘隙冲进来了!”李晓对尼克不假辞色的大吼。
“放心吧,按照你的战术安排,那里还有一把手枪,这种视野下他们也不敢乱来。”尼克自然不能说自己一个人要负责顶着一边,没一个强有力的支持,确实也有些害怕,抱着枪坐在他身边,嘿嘿一笑,道:“你们中国人有句俗话,叫做‘好心被当作驴肝肺’,我是来给你送烟的,居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李晓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眼睛一亮,伸手就夺,喜道:“好啊,你居然还私藏着货物,机长先生,你这算不算监守自盗?”
机长把手一缩,背到身后,道:“李,食物定量分配,这可不是食物。”
两人抢夺了一阵,把烟分了,李晓见尼克抽了几口就大咳不已,奇道:“尼克,你不会抽烟?”
尼克道:“你们中国人见面时喜欢敬烟,这是我特意为你们的习俗备下的。”
“那烟放在你手里就是浪费了,不如都给我吧。”李晓毫不客气的讨要,一路上他的烟早抽完了。
“你真贪婪,难道在这个时候你连我最后一点私有财产也要剥削吗?我虽然不抽烟,可除了尸体,我什么也不想给他们留下。”尼克突然冒出头向外看了一眼,然后迅速蹲下,一发子弹从他的头顶掠过,尼克吐了口气,道:“李,我们被包围了。”
“我知道。”
“我们还能活下去吗?”尼克用期望的眼光看着李晓。
李晓道:“坚持下去,你忘了救援人员离我们只有六十公里了。”
尼克垂头丧气的道:“可这就表示我们至少要在雪里带上一天,不能活动,我们会被冻死的。”
李晓拍拍他,道:“尼克,你一直都很理智、坚强,如果连你都没信心了,那大家就更没信心了。”
尼克苦笑道:“我是机长,在众人面前我当然要表现的坚强一点,可是在你面前不需要。老实说,我很害怕,我希望能在你这里得到一点勇气。”他沉默了一下,道,“我看的出来,你是一个战士,至少曾经是一个很杰出的战士,现在所有人的希望可以说就在你的手里,没有你的指挥,我们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那些恐怖份子。可是,我只是一个机师,当我驾驶飞机时我会忘却所有的恐惧,但是这种杀人前的沉默却让我非常害怕,这是我不熟悉的领域,我不知道这些恐怖份子下一步会做什么,或许下一刻他们就会不知不觉潜到我的身边割破我的喉咙,我的心里简直害怕的发抖。”
李晓闻言看着尼克的目光也带着一种钦佩,一个能正视自己的恐惧却又能用理智控制恐惧的人是真正值得尊敬的,他道:“尼克,没什么可怕的,恐惧对每个人都是一样,他们也同样的恐惧。我们杀了他们三个人,夺了六支枪,如果他们完全对我们无视的话,早已经冲过来了。现在他与我们对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也害怕,害怕失去生命,害怕我们的反击。只不过他们掩饰恐惧的方法是杀更多的人,而我们,却是用愤怒。”
“愤怒?”尼克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
“对,愤怒。当然,如果连这两个字都被阉割的话,那他就活该被欺负了,不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