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文学的眉头凝成“川”字,呼吸也屏住了,只听唐美静笑着说道:“我和苏立遥都不能生育,只不过我不能生育就选择离婚,而他不能生育却是骗一个人结婚,而且是欺骗我这样不孕不育的女人,有我替他打幌子,全桃李市的人都不会知道他苏立遥是个不能生育的男人!”
唐美静的笑容像一朵凄风苦雨里的苦菜花,被决堤的泪水浇得残破。
这个秘密让申文学倒吸了一口凉气。
唐美静原以为可以救赎自己的二婚却是一个推自己到更深渊的火坑。对于唐美静这样一向清高的人来说,这样的打击足以令她坐到这江边。
“我活下去还有何颜面?”唐美静问申文学,更像是在问自己。
她的目光又落向江面,粼粼的江水随风泛着波光,那些波光遮掩了江水以下的世界。
如果她跳入这江水,那么她这三十多年的可笑至极的人生也会被遮掩,如这江底的水草如何招摇也不必被世人看见,不必担心被嘲笑,被非议,被指指点点……
唐美静闭上眼睛的那一瞬,申文学及时抓住了她的手:“唐老师!”
唐美静睁开眼睛,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申文学脸上是浅笑安然岁月静好,但她握着唐美静的手却充满了神奇的力量。
她说道:“唐老师,难道一个女人婚姻失败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了吗?难道一个女性,她活在世间的价值就是嫁人、生孩子?女性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获得幸福的权利,谁妨碍了这个权利,应该惩罚他而不是惩罚自己!骗人的是苏立遥!你是受害者!你有权捍卫自己的权益!你更要及时止损!”
申文学的话字字珠玑,敲打在唐美静的耳膜,令她太阳穴突突地跳,敲打在她的心上,让她的血液沸腾奔涌,整个人都欢畅起来。
及时止损!及时止损!
这四个字,是女性和女性之间的守望相助。
唐美静望着申文学,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申文学的面容,那姣好面容的笑意一如雨后斜阳,融化在湖水里,暖成一片。
苏立遥到家时,唐美静没有像往常那样做好饭菜等他,饭桌上摆着的是一份离婚协议,协议上一只签字笔孤零零躺着。
苏立遥不满嘟哝:“我跑了一天车,累死了,到家连一口热饭菜吃都没有,我娶你这个老婆有什么用处?”
“所以,我们离婚吧。”唐美静坐在饭桌旁,平静说道。
苏立遥“啧”了一声:“怎么?我不嫌你做的饭菜难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唐美静从椅子上站起身,用一种平淡的眼神看着苏立遥,说道:“我是认真的。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你签个字就行。”
苏立遥这才注意到饭桌上的离婚协议书,他抓起来胡乱瞟了一眼,整个人就爆炸了。
“离婚,你休想,我不会同意的!”苏立遥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
过去,苏立遥这样一副嘴脸会让唐美静格外受伤,她几乎会瞬间就流下泪来,可是此刻,她泰然看着苏立遥,像是看电视剧里一个丑角的表演。
“我们两个离婚没有那么复杂。我们没有孩子,没有家产,不存在孩子抚养权和夫妻共同财产分割的问题,你只需要和我签一个离婚协议,办理一下离婚证就可以了,不麻烦的……”
苏立遥恶狠狠打断了唐美静的话:“我不同意离婚,你耳朵聋了,听不懂吗?”
唐美静看着苏立遥的面孔,他脸上的肌肉都饱胀起来,似乎要爆炸了的样子,每个毛孔仿佛都喷张着,往外挥发着怒气,这让唐美静一贯以来的畏怯又回到了身体里。
她本能后退一步,还是坚持说道:“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决定了要离婚,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上法庭起诉……”
“啪”的一声,苏立遥的巴掌盖在了唐美静脸上,她的身子趔趄着撞到桌上去,眼前也冒起了金星。
这一巴掌却让唐美静内心里所有的惶恐不安在此刻都安然下来,像阳光里翻飞的灰尘,在光灭的一瞬全都趋于安定。
在这一刻,唐美静确认了一件事:长久以来她在苏立遥的动粗和冷暴力里已经养成了被虐倾向,她竟然觉得这一巴掌打得她酣畅淋漓,不,还不够!
“离婚!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要离婚!我要上法庭!我要起诉!”
唐美静疯狂地呐喊着,她的灵魂已经从自己的囚笼里挣脱出来,正兴高采烈地跳着舞。
苏立遥被一次又一次激怒,无数的拳头一次又一次落在唐美静脸上身上,甚至他揪起她的头发把她扔向墙壁,她也不觉得疼痛……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
冬天接近尾声了,春天已经不远了!
申文学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街头巷尾乱转,奶奶依然不见踪迹,就在她快要急疯了的时候,华建敏的电话打了过来。
申文学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不由喜极而泣,奔回家的脚步都是虚软的。
家门口,华建敏正背着奶奶站在那里,奶奶已经在华建敏背上睡熟了,这让申文学手忙脚乱开门将二人领进了家门。
将奶奶安顿到卧室,申文学忙向华建敏打听事情来龙去脉:“局长,我奶奶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你不应该先向我道谢吗?”华建敏一本正经看着申文学。
申文学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她将华建敏请到客厅,给他倒了热水,华建敏却盯着那杯开水皱起眉头说道:“家里有茶叶吗?”
申文学蹲下身子,从茶几抽屉里翻出一罐茶叶来。
“还是高山牡丹,稀货啊,”华建敏说道,“可惜没有茶具。”
“有。”看在华建敏送回奶奶的份儿上,申文学有求必应,进厨房搜出了一套茶具。
那是小时候,奶奶带她去陶瓷体验馆做出的一套粗糙的茶皿。
“牡丹是我奶奶亲手采亲手晒的荒野白茶,这茶具嘛,我小时候亲手做的,有点丑……”
申文学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盯着茶几上的茶皿,不好意思说道。
“茶皿虽然丑,不过有奶奶晒的好茶,再加上我泡茶的好茶艺,我们一家三口也算配合默契。”华建敏说着就开始用开水清晰茶具。
一本正经吹牛逼,不要脸。
申文学在心里骂了一句,猛然顿住:等等,什么一家三口,他这是在占她便宜啊!
申文学抿唇,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只是,华建敏一杯茶还没开始泡,申文学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竟是唐美静。
江畔公园分手的时候,申文学给唐美静留了自己的电话。
“救我!”电话里,唐美静发出虚弱的声音,申文学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