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胜负由什么左右?
对此人们有着太多的争论,没有任何人否认意志与勇气的作用,但是在大海上,两军远距离“对殴”时,技术的优势往往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隆隆的炮声在海面上回响着,硝烟笼罩着海峡,六寸大炮的炮弹在空中拖着呼啸声,不断的砸向荷兰人的战舰,那一艘艘象征着国家海上力量与骄傲的战列舰,在炮火下扭曲着、碎裂着。
“放……”
在炮窗后的荷兰水兵叫嚷着打出一轮炮弹时,他们绝望的看到一排黑点朝着他们笔直的飞了过来,下一瞬间,厚重的舷板被撞得的粉碎,在木屑的碎裂中,不少水兵都受伤了,他们中的一些人被木屑刺穿了颈动脉,血像喷雾似的喷了出来,他们绝望的捂着脖子,躺在那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钻进舱内的炮弹,撞在另一边的舷壁,又弹飞了回来,在舱室中弹来跳去,就像是弹子机的弹子似的,那些阻挡在它前面的人往往被砸的血肉模糊。
在球形的炮弹弹跳着的时候,它不时的喷吐着白烟,那是延时引信在燃烧,尽管只设定了两三秒,可是在击穿舱壁后仍然给了荷兰人惊恐的时间,他们惊恐的尖叫着,吼喊着,并试图逃舱舱室。
下一瞬间,炮弹爆炸了,重达数十斤的炮弹在舱内爆炸时,弹片和硝烟瞬间就吞噬了整个船舱,战舰的船舱就是一个通舱,没有丝毫的遮挡,当横飞的钢铁破片在舱内飞散时,那些水兵只能绝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成碎片,而更为致命的是在炮位的后方,暴露火药包随时都有可能被爆炸的火焰引爆。不过,这似乎只是偶然现象,毕竟,并不是每一次,炮弹都是在火药箱附近爆炸,不是每一次都能正好点燃火药包上厚实的亚麻布包。
不过即便是火药箱没有被引爆,对于身陷弹雨中的荷兰人来说,他们仍然已经充分的体会到了绝望。在这个时代的海战之中,尽管火炮的出现改变了海战的形势,但是在海战中,失败的一方往往是因为在炮击中,大量的水兵死伤,导致其失去战斗力,而不是因为战船沉入大海。不过这一幕往往要炮击很长时间,可是现在,在海战开始一个多小时后,所有的荷兰军舰都已经是损失惨重,穿透船板直接进入舱内爆炸的爆炸弹夺去了大多数水手的生命,荷兰的战船上火炮的射速也越来越慢,不是因为火炮损毁,而是因为太多的水手受伤或者死亡,没有足够的人手操作火炮,这直接导致了荷兰人的还击越来越无力。
在荷兰人的连击越发无力的时候,眼见舰队水兵损失惨重的情况下,还不等艾弗森下令撤出战列舰,随着军舰失控的朝着明军驶去,作为对对手的尊重,明军用更为猛烈的炮火作为回应。
这一轮炮火是猛烈的,在倾刻之间就有数十倍爆炸弹钻进了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舰体内。就在艾弗森想要调整航向的时候,舱内的爆炸掀翻了甲板,甚至就连同甲板上的火炮也被炸飞了。
在堆满火药的军舰上,火焰往往是致命的,尽管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引燃火药,可是当火药箱被铁片击穿,在火药流出来的瞬间,剧烈的爆炸立即吞噬了整个舱室,一个又一个火药箱被点燃了,剧烈的爆炸不仅轰碎了舷侧的舱板,甚至将甲板也轰飞上了天,即便是下层甲板也在爆炸中遭到严重的损毁,沉重的火炮砸了穿了甲板,燃烧的火焰也从中层甲板向上层甲板以及下舱漫延着……
烈焰升腾了起来,在剧烈的爆炸之后,勉强站住脚的艾弗森惊恐的看着已经燃烧的军舰,他看到海军正不断的涌入舱室,许多浑身是火的水兵跳入了大海,更多的人已经开始弃舰了。
“我的上帝啊,难道上帝就这么抛弃了他的子民了吗?”
当艾弗森绝望的看着已经燃烧的军舰时,他身边的水兵们将他朝着划艇上拖了过去。
“阁下,必须要弃舰了……”
水兵们完全不顾他的反对,硬把他拖上了船,或许好的船长应该与船共存亡,但很多时候,他的下属并不一定会让他如愿……
“荷兰人完了……”
置身于“桑德维奇号”上的阿什比在看到艾弗森的旗舰被点成火炬之后,他甚至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作为一名老海军将领,他从不曾想到,海战可以是这样的打法,甚至直到现在,他仍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让明军使用爆炸弹,在堆满火药、迎接敌军炮火的主力战舰上,使用这种需要事先点燃引信的燃烧弹是十分危险的。至少在所有的欧洲海军军官看来,爆炸弹是不能够在海战中使用的。
但是现在,明军毁灭性的火力,完全正确覆盖了阿比什对海战的理解。与赫伯特的后撤不同,阿比什在接战后就义无反顾地杀向明军,奋力协助那些曾为敌人的荷兰水手。
“我们也可以使用爆炸弹!”
面对荷兰人惨重的损失,阿什比冷静地作出了一个选择,在他的命令的下,他的座舰、90门炮桑德维奇号,首先换用了爆炸弹。
相比于明军,欧洲可供爆炸弹所用的不过是最原始的延时引信,发射之前需先点燃炮弹引信再引燃大炮的发射药。为了增加安全性,炮手们在发射药与炮弹之间还设置了一层推送隔板——木马子,以及一块湿润的粘土防止炮弹提前被发射药燃爆。
这是一种原始且危险的爆炸弹,在桑德维奇号上的炮手们,小心翼翼的把炮弹塞进弹膛的时候,炮手等待着点燃炮尾的传火孔的同时,同样等待着点燃炮口的引线。
随着一声令下,桑德维奇号的炮手们,在相隔不到400码的距离,与“定西号”战列舰,这是一艘与“甘泉号”同级的战舰,他们就那么在近距离展开了对射。
尽管桑德维奇号的火炮即便是在近距离也无法击穿“定西号”厚实的船板,可是还是有一些榴弹被打到了定西号的甲板上,那些冒着白烟的炮弹刚落到甲板上,就把甲板上的大明水兵吓了一跳。
“榴弹……卧倒。”
几乎是在他们卧倒的瞬间,炮弹爆炸了,黑火药炮弹爆炸的威力并不算大,不过仍然给甲板上的水手们带来了不少损失,在硝烟散去的时候,甲板上随处可以看到受伤的或者阵亡的水兵。
即便是压倒性的胜利,死亡也是无法避免的,在甲板上流淌着的血,甚至会让水手们滑倒下去,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们仍然顽强的战斗着。
在海战中,武器固定重要,可是在很多时候,水兵们的意志同样也极为重要,当飞来的弹片把身边的战友的身体撕碎的时候,当对面打来的葡萄弹把战友的脑袋击碎,把胸膛打出一个拳头大的血洞时,面对喷涌出来的鲜血,意志薄弱的人甚至会立即崩溃,只有意志最为坚强的人,才能在死亡中冷静的面对。
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意志,而是严苛的军法,在甲板成为一片血泊的时候,面对那些面色煞白的水手,军官们立即咆哮了起来,他们大声吼喊着。
“快,回到你们的炮位上,快点……”
他们一边吼着,一边骂着,一边推攘着,总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水手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重新作战。
在军队阶级的长期影响下,水兵们对于长官们的命令几乎是本能的服从,尽管他们害怕,那怕他们浑身颤抖着,却仍然回到了炮位上,在满是鲜血的火炮边继续操作着火炮。
装弹、射击……
随着动作的重复,渐渐的他们暂时忘记了恐惧,像训练时一样,重新投入到。
对于几乎所有的军官来说,他们知道,击败英国人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的是,随着阿比什在榴弹发挥了作用,尤其是西洋舰队的主力舰先后冒出了“滚滚黑烟”,开始“燃烧”起来的时候,英国人同样认为——击败西洋舰队只是早晚的问题。
“看到了吗?他们并不是不可战胜的,我们同样可以击败他们,很快他们就会烧起来……”
随着“定西号”的烟囱里喷出滚滚浓烟,阿比什激动的大声说道。
“我们要让这些该死的东方人见识一下我们的历害……”
在阿比什这位老兵眼里,皇家海军高度的职业精神是更值得自豪的。正是凭着这分精神,他才会在海战一开始,就全力以赴的向明军发起进攻,配合荷兰人的作战,甚至在荷兰人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时,他仍然顽强的指挥着舰队,试图挽回一切。
希望!
有时候在战场上,许多希望都是虚假的,都不过只是障眼法而已,对于西洋舰队的官兵们来说,他们当然不知道,蒸汽机烟囱里冒出来的滚滚浓烟,会给英国人带来那么多的联想,甚至让英国人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赫伯特居然又回来了……”
郑明的眉头跳了跳,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对于一心想要把英国的海上力量一网打尽的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或许,蒸汽机烧沥青煤,也没有那么坏……”
心里这么嘀咕着,郑明的脸上笑容变得越发的灿烂起来。
胜利已经触手可得了。
他们赢了!
置身于划艇上,在水兵们拼命的朝着白崖划去的时候,艾弗林站在那里凝神着这片战场,尽管现在英国人还没有损失几艘军舰,但是在他看来,很快英国人就会重蹈覆辙。
在被拖上划艇的时候,艾弗森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座舰,变成一个炽热的火炬,就那么在海面上燃烧着,他的眼神显得有些绝望,他的嘴唇甚至不住的颤抖着,尽管横飞的炮弹不断的在海面上掠过,可是他就是那么站在那里,凝视着自己的军舰。
对于艾弗森来说,他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海战,为什么他会输得这么干脆,但是现在他却知道了一点——海战的规则已经发生了改变。
至少对于天朝来说,他们早就已经改变了海战的规则,在欧洲各国仍然蒙在鼓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改变海战的规则,现在他的失败证明了这一点。
“上帝从来没有保佑过我们……”
艾弗森在心里默默的自言自语道。
在这一瞬间,远处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在剧烈的爆炸中,燃烧的军舰整个化了一个巨大的烟花,被炸飞上天的物体拖带着火焰在天空中划过,然后重重的落在海上,曾经燃烧的“火炬”迅速的沉了下去。来不急逃走的水兵们在迅速沉没的军舰周围游动着,他们拼命的抓住一块木板,并不断的大声呼救着。但是在这片的海洋上,没有任何人理会这些落水的人,甚至就连同他们的那些在划艇上的战友们,也没有理会他们的求救,而是迅速的划着划艇朝着白崖划去,至少那里相对安全一些,至少那里没有横飞的弹丸。
在水手们划着划艇,朝着白崖划去的路上,艾弗森看到了不远处一艘沉没的战船,他的桅杆还半露在水面,被烧的通体乌黑的桅杆上,一面荷兰的国旗仍然飘扬着,看着那面旗帜,他对水兵们命令道。
“划过去,把它取下来……至少,我们还剩下一面旗帜……”
或许对于荷兰人来说,这是他们唯一剩下的了。尽管在这个时候荷兰的军舰仍然在那里苦苦挣扎着。顽强的战斗着。但是,谁都知道很快,这一切都会结束。到了一切都结束的时候。
这面旗帜将会是唯一的遗留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