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想明白后, 眼前猛然一黑——她只想知道, 是她察觉到自己不久于人世所以顺势算计她了一把, 还是她不惜用命来陷害她。
她更想是第一个猜测, 因为这说明她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若是后者——她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能舍下性命算计她, 她真的能让她翻盘么?
她浑浑噩噩, 只觉得脚下都不是土了。
长乐宫哭声震天, 朝臣没等大夫回话, 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整个内阁的大臣震惊比贤妃也不遑多让。
怎么就忽然死了呢?
如果能说出来, 他们回想的一定是这一句, 他们这么咄咄逼人, 是因为宫中有人给他们透露消息,他们所想没错,太后是装病,不愿意去庙中。他们才这么气势汹汹的来, 谁知道结果却是这样。
他们这么来,并非是为了让君王难堪,更多的是怕他被女色迷惑,可现在听闻太后居然就这么过世, 就算是她注定今天过世, 和他们无关, 可他们仍旧在内心遭受了极大的折磨。
联系前因后果, 怎么都像是他们逼死了太后。太后被冤枉,却无力辩驳,他们还雪上加霜……越想越愧疚,不管如何,死者为大,他们此刻都说不出难听的话来了。
景文帝道,“太后患病已久,那日不过是强撑着身体,从昨日就陷入了昏迷,这和诸位爱卿无关。”
他越是这么说,朝臣却不自在,他们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之前他们总是觉得陛下和太后之间真的有什么事情,万一真的被查出来,他脸面放哪里?可现在不一样,太后已经过世了,他们毫无后顾之忧,当然要还景文帝和太后一个清白。
甚至他们私下说起来那天的事情,对贤妃还有些怨气,贤妃那日不是过去了,如果她说太后病到那种程度,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那么行事,正是因为她隐隐的站在他们这一边,才让他们坚信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不能去后宫,贤妃可以啊!
贤妃自知自己现在的处境,战战兢兢不敢出一点错,可她那天站在朝臣那边的事情已经传遍了。
“贤妃知道太后病的那么重,还那么说。”
“听说,贤妃在太后过世的时候还推了太后一把。”
“之前都说淑妃死和太后有关,可是听说当初淑妃喊的可是贤妃!”
“我的天,这未免太恶毒了吧?”
……
几乎是一夕之间,贤妃的名声坠入深渊,不管余酒这个太后是怎么来的,她就是但当朝太后,贤妃无论如何都要敬着她,维护她,因为太后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甚至平日还对她多有维护,可是在她死之前,贤妃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说她心思恶毒,不择手段的比比皆是。贤妃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人推动,不然不可能传的那么快,那么广。
而这么做的人,有能力有缘由的唯有景文帝。
在宫中,如果陛下想让一个人死,对方哪里有机会活?所以贤妃之前一直隐忍,不愿意让自己和这种深宫秘闻沾染上任何关系,可是没想到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可是她还是不想死。
她去找景文帝,她以为景文帝不想见她,她还要多费一番功夫,可是谁知道太监就这么让她进去了,看到景文帝,她还有些恍惚,她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好像她从来没猜对过。
“陛下,臣妾有话对你说。”
到了这一刻,贤妃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太后——”
“她并不愿意。”景文帝打断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是朕一直在强迫她,她的身体就开始衰弱了下去。”
什么?贤妃似乎觉得自己幻听了,强迫?余酒那像是被强迫的样子么?
“朕确实很喜欢她,比任何人都喜欢。朕甚至想过让她生下朕的太子。”
贤妃的脸忽的白了,这种秘闻本来就不应该宣之于口,在她看来,景文帝这么说,已经打定主意是让她死了。
“为什么?”她忍不住的道,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太后确实漂亮,可是民间肯定还会有这样的美人,如果陛下喜欢,大可以在民间选秀,何必——”
景文帝道,“她当然是不一样的。”
这明明是只属于他的,不会属于任何人,全心全意的对着他,全心的依赖他,信赖他。
“可是现在她死了,被你们逼死了。”
“如果没有你们,她迟早会心甘情愿的。”
贤妃忍无可忍,她现在觉得自己也没有看懂过景文帝,她以为他是温和的,念旧情的,眼睛眨也眨的赐死了淑妃,而太后死时的那日,看她的眼神,让她终身难忘。
“你说的真的是太后么?你真的知道她的真面目么?”她想起余酒的眼神还觉得战栗,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样恶毒的眼神,似乎只凭着一个眼神就能把你拉入无间地狱。如果不是这个眼神,她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就让她死。
“是她最开始威胁我,她故意让我怀疑她怀孕了,在我的孩子没了后,她去我那冷嘲热讽,在我回宫那日,她还亲口告诉我,她绝对不会去庙中,还会想方设法的让我死,陛下,我不想死——”
她哭诉完发现景文帝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你难道还要告诉我,太后身死哦都是为了陷害你??”
贤妃哑口无言,她自己都觉得荒谬,更何况是别人,可是她说的,真的是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
“陛下——”
景文帝道,“贤妃放心,朕不会让你死的,朕怎么回让你死呢?”
这话反倒是让求他饶过她一命的贤妃松悚然一惊。
景文帝道,“朕现在很后悔。”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一定不会放任流言扩散,他一定像是在梦里一样把她捧在手心。
“所以朕不会让你死的。”
这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却成功让贤妃寒意更甚,她道,“陛下,到了这种时候,臣妾难道还会骗你么?你相信臣妾,臣妾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啊!陛下!你也被骗了——”
可景文帝已经不想见她了,挥了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当天,贤妃被贬为普通宫人。
昔日高高在上的贤妃沦落到这种地步,以往对她怀恨在心的立刻蜂拥而至,显然陛下已经厌弃了她,捧高踩低在宫中本来就常见,贤妃顿时过的苦不堪言,她之前一直觉得死太可怕了,现在她才觉得死了实在是太痛快了,原来还有那么多的生不如死。
景文帝真的绝情到了极点,十年情分,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价值。
景文帝不让她死了,就没有人敢让她死,几乎没多久,贤妃就变的疯疯癫癫了,她时不时的就大声道,“陛下,你相信我,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被骗了!”
“她就是个贱人!”
……
越发明白余酒在景文帝眼中的形象,她就越肯定余酒就是针对她,她一直在针对她,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她,步步紧逼,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可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身死大仇,才让她这样连命都不要了也要算计她。
可以说,她最大的失败之处就在在于她没料到余酒真的可以不要命。
原来的李美人变成了德妃,掌管宫务,而德妃显然对贤妃厌恶至极,不用她动手,就有无数想要讨好她的人冲过去了。
贤妃,“你知不知道,当初她和陛下——”
“你还要拿这套说辞来骗人?太后娘娘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她?”德妃面露厌恶,看着没有过去半点风采的贤妃,心中一片平静,“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如果你那一日不是非让那些大夫去,她也不会……”
在她眼中,这就是压垮余酒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些流言蜚语已经让她深受困扰,日夜不能安眠,这些人把她折磨到那种地步还不肯罢休,在她快死的时候还不肯放过她,德妃心道,那个时候她肯定是在想,她已经病成这样,那些人还非要让她自证清白?已经不信她至此,所以她宁愿去死了。
德妃想起来就心如刀绞,她还记得在湖心亭时候,她那么美丽,那么鲜活,简直像是仙人一样,结果被逼成这样。
贤妃:“……你也认为她是无辜的?难道你忘了在行宫,他们是怎么样以你为了幌子——”
“那肯定也是她被迫的!”德妃想都不想的道。
景文帝不信她,德妃居然也不信她,在他们眼中,口中,形象都和她心中的相距甚远,有时候她都怀疑,难道自己是疯了么?是自己疯了,才胡言乱语?
她变的更疯了,偶尔才会有片刻清醒,唯一让她没有办法忘记的就是时不时的出现在她脑海中的那个恶毒的眼神,让她如同被蛇盯上,日日不能安眠。
在余酒过世的第二年,宫中开满了桃花,入目的全是粉色,恍如回到了桃花谷。
景文帝对着桃花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梦不到你呢?
长于深宫,见过数不清的龌龊事,也曾经见过那些笑颜如花的女子揭下面具露出真面目……见的多了,大概就是越来越无所谓,他不相信任何人,直到在那个梦中——有人可以为了他去死。
他第一次想要,然后他再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失去。
还是他亲手推动了此事,每每想到,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