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宫历前98年冬,大靖洛城。
夜『色』已深,宏德法师站在小屋外迟迟拿不定主意。
风渐渐大了。
怎么处置这个“人”,杀了?带走?还是放任自流?
宏德法师并不能确定为什么天机感应会落在人身上,但放任自流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中原七大诸侯国的镇国大宗师们估计很快就会赶到,任其自然,这人一定会被其他人找到。
另外几个可不像自己这么心善。
人肯定会被抓起来,严刑拷打什么的估计少不了,不当场弄死就算是好事。
而且,人一多,争夺起来,洛城就在这,肯定受到波及,对于大靖,这就是雪上加霜了。
犹豫再三,宏德法师还是轻叹一声,挥手震开木门,冷风一灌,杨平顿时惊醒。
见一只手抓向自己,下意识地就是一拳打出,发出气爆声。
宏德法师轻咦一声,翻手叼住杨平手腕,一捏,捏的杨平筋骨酸麻,气力全去。然后往后颈一按,杨平就晕了过去。
法师点了小五小九一下,让两人睡的更沉,然后关好门,提着杨平如提无物般,轻飘飘地往洛城外去。
到了半路,杨平就醒了,宏德法师又是一声轻咦,“你倒是好身板,力气也大……”
话语间脚步不停,速度更快了几分,杨平说不得话,就不费劲折腾,免得头上再挨一巴掌。
杨平已经认出来是白天见到的老道士,只是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心下盘算。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这个倒不必怕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杨平被丢下解开禁制。他自顾自地站起来活动手脚,就着月光,看清周围,正是白天来打柴的地方。
“善人可活动好了,深夜请善人来此,确实有些话要与善人谈一谈。”
杨平没说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啥说的,问啥答啥呗。
“老道宏德,当代天机阁阁主,大宗师境界,几个月前我得了天机感应,我等大宗师的修行能否更近一步,可是应在善人身上了。”
宏德法师没有任何拖延,直截了当地说明问题,到了他这个境界,已经没有人值得他虚与委蛇了,“除了我,各个诸侯国的镇国大宗师们也要来了,最快明天,最慢也就大后天。善人可了解清楚了。”
杨平心里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尼玛,一个大宗师还不够受的,竟然又来了几个。那可是一人可屠城的绝世高人啊,怎么大白菜似的赶着趟往这边跑。
“法师但有所问,晚辈知无不言。”
宏德法师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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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从西街回到东华区时,夜『色』已将。
陈静雯安安静静地坐着,腰背挺直,双手按膝。微低着头,眉头轻皱,似乎在想什么事。
两侧的长凳上,杨平安和陈小胖分别躺着,瘫软的的像被抽了骨头的蛇。
末了,杨平安要下车的时候,陈静雯才开口说要他明天还去蘅芜院,她有事要问。
杨平安自然满口答应。
杨父杨母正在正屋谈童装店店铺的事。
杨平安进门,看见爹娘都在,上前问安。然后一起用过晚饭,杨平安自去休息不提。
杨父进了书房,开始盘算账目,俄而杨母端着一壶清茶进来,放下托盘,轻轻地走到杨父身后『揉』按双肩。
“店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只是资金流转有些困难,我想多开两家店,结果投进去一时收不回来了。”
杨母对生意不是很懂,就没接话。
杨父站起身来,左右踱了几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书,回到桌前坐下。
借着烛光,能看到书面上清楚地写着——《宫主语录》。
书边卷起,有些残破,显是主人经常翻阅。翻到最后,有几张附加的书页,像是成书后另钉上的。
上面有着笨拙的字迹,像初学幼童涂鸦。
“平安娘,玉坠你带着没?”
“带着呢,”杨母伸手从衣领里撤出一根红绸线,底下挂着玉坠,将玉坠从脖子上摘下,递给丈夫。
杨父接过,在手里摩挲,玉坠还带着些体温。整个玉坠呈水滴状,尖角朝一侧微微弯曲。水滴中心是红『色』的一点,发散出血丝样的网。乍一看很是诡异。
十七年前,也就是道宫历十年,杨父杨母还年轻,当时连陪都还没建好。
天下初平,杨成名带着老娘和妻子来这里讨活路。夫妻俩成亲近十年没有孩子,老太太就要杨成名休妻再娶,杨成名不愿,老太太一气,撒手西去。
夫妻俩一度闹僵。
一日杨成名上工回来,路上遇见一老道士,仙风道骨,神采不凡,老道士开口就是,“善人,可否一叙?”
杨成名也是信徒,自然恭敬答是。
老道士看了看杨成名面相,心下猜了个七七八八。
当下说明个各种情况,然后给了杨成名一个玉坠,玉中心是一点血『色』。
“将玉坠予你妻子戴身上,不要摘,气息交融间,你一身气运会激活它,什么时候玉中血『色』发散,则你妻有孕。至于你此后的气运会如何,我也不知,需看天意。”
杨成名虽然有些疑虑,但老道士既没要钱,也没提什么要求,而且道宫的道士名声简直刷到爆。
也就放下心事,接过玉坠先贴身藏好。
然后问了句,“不知法师法号,我也好日日供奉。”
老道士轻笑一声,“本座法号清平。今日相遇,即是缘法,切不可告于外人知晓。”
杨成名跪地礼拜,觉得有点耳熟,就是想不起来。一抬头,身前已经没人,老道士不见踪影。
一路回家,把玉坠交与妻子带好。
忽然,脑海中如一道闪电劈过,“清平,不会是那个人吧?”
此时的清平道长,如同神一样被世人供奉,一如后世某朝太祖。
开天辟地之人,自然有这个资格。
杨成名各种情绪各种心情复杂难陈,又是激动又是恐惧,就把这事瞒了自家老妻十七年。
回忆完过往,杨成名看着发怔的妻子轻轻地笑。
唉,十几年过去,都是四十多的人,头发半白,容颜不再。
皱纹已经悄悄地爬上了额头眼角,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杨成名想了想儿子稚嫩的笑脸。
握住妻子的双手,杨成名温声道,“这些日忙于生意,慢待疏忽你们娘俩儿了。”
杨母温情浓浓地地回看丈夫,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无事了,要不去给清平道长去上柱香。”
“好。”
杨家供奉清平道长并不稀奇,中原大地千万人,几乎家家都供奉有清平道长灵牌。
其实,杨父还有一个猜测没有告诉老妻。
也许,自家孩子的来历有点问题。
瞥了眼书架上放着的《道宫弟子须知》,杨父心中默默想到,不过这个就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