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多嘴的左护法还是跟在程慕北身后回久北阁,两人走了很久才到北山脚下。
久北阁在地理形势复杂的北山上,一般人瞎走肯定就迷路了。何况北山上还有北渊刻意放养的各种猛兽,独行充满危险性。
“给你,涂点儿在自己身上。”程慕北随意丢了个黑色小瓶给左护法。
左护法打开问了问味儿,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我就多说一句话,你没必要熏死我吧!”
程慕北笑了声,“不涂还我。”左护法看着程慕北似笑非笑的表情,像个守财奴一样抓着小瓶,憋着气涂了些在自己身上。
走进北山,左护法才发现程慕北的良苦用心。北山中枝蔓横陈,上面攀着不知名的小动物。有些像蜥蜴的家伙吐着舌头,想上前又怯于左护法身上的气味不敢上前。路边的树也枝桠茂盛,稍一不注意可能就会迎面撞上树枝上缠着的蛇。
越往里走光线越昏暗,让人分不清早晚。有动作迅猛的野兽在他们周围穿行,甚至还有几头黑熊挡在面前审视他们,不过程慕北淡定地拉着左护法跟它们擦肩而过。
就在左护法松一口气的时候,一条滑腻的藤曼缠住他的脚踝,刺痛的感觉令他叫了一声。他低头一看那黑绿色的藤曼,本想用内力震断它,却听程慕北说,“刚刚的药水,倒点儿上去。”
左护法忙倒了点儿,藤曼倏的缩回去。左护法看到藤曼那端是一株巨大的,三四米高的大花,血红的花瓣好像张着的大口,沾满粘液,此刻正不满地晃着,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幽香。
“啧……”左护法有些骇然,“你们久北阁的人,没有死在这里边儿的?”
程慕北笑了声,“走不过这里的,都进不了久北阁。”
左护法看着程慕北轻松的表情,问,“你怎么不用涂药?”
“久北阁的人,这药都是溶在血液里的。”
程慕北的意思格外明显,一天是久北阁的人,一辈子也就是久北阁的人。哪怕你死了,身上也还有久北阁的印记。
走出北山后景色一下子开阔,北山下是一片清澈的湖,湖对岸是无尽的大草原,郁郁葱葱的小草随风摇晃,中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
“还挺宁静。”左护法觉得在这种地方,恐怕心里都装不下什么烦心事。他话音刚落,一阵嘶鸣声就由远及近,马群奔腾过来,隔着湖冲他们叫。
程慕北蜷起手指放在嘴边,嘹亮地“嘘”了一声,马群又奔腾着跑了,只留了两匹看上去非常壮硕的马在对面磨着蹄子。
登上久北阁需要穿过草原,程慕北带左护法绕过面前那片湖,“这湖水一旦喝了,内力尽失。”左护法目光缩了缩,程慕北见他那表情笑了声,“单喝这湖水只是一时半会儿,会恢复的。”
两人骑上马,程慕北那匹马兴奋地扬起身,撒开蹄子就往前跑。左护法看着程慕北红衣飘飘的身影怔了怔,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真他妈好看。
左护法不常骑马,久北阁的马就像兴奋过头一样抖得他极其想吐。所以在他看到面前仰头望不见顶的石梯时,内心都是崩溃的。
“你们这什么——”左护法差点儿一口气倒不上来,“破地方!”
程慕北倒像是很愉悦,笑了两声,“要歇歇吗?”不过两人还是爬上了九百九十九层阶梯。
久北阁的大门很恢弘,但竟然没有一个人守门。程慕北走过去叩了叩门,有人从里面开了门,为首的人看了程慕北一眼,叫了声“少阁主”后,就规规矩矩站到了旁边,两列人一块儿垂着头守道。
久北阁里面的装潢非常富丽堂皇,左护法跟着程慕北绕了好一会儿才到一个单独的小院里。“我住这儿,空屋多,你随便挑一个就成。”程慕北推开一道门,冲站在门口的左护法说,“久北阁人少,这院子里没有下人,要的话出去叫。”
左护法点点头,挑了程慕北旁边那间屋子。不过他还没有出去叫人,一个中等身材的老爷爷就来敲他的门了。老爷爷头发花白,指挥着人给左护法收拾屋子,一直保持着微笑,非常和蔼。
左护法给他道了几声谢,才发现他可能是个哑巴。
“哑叔,”程慕北找来了,“久鬼关在哪儿呢?”左护法见这个老人比划了几下,程慕北会意地笑了笑,眸子里露出一丝冷光,“那我先去看看他。”
程慕北走到久鬼关押的地方,久北阁不像囚幽谷,没有专门的监狱。毕竟能像久鬼一样背叛久北阁的——还真是绝无仅有。
久鬼被锁在石柱上,衣衫褴褛,头发杂乱肮脏,披散着挡住他的脸。似乎是感受到程慕北的脚步声,他身子微微动了动。
“五长老,”程慕北冷笑一声,看见久鬼的身子抽搐了一下,“好久不见,不知五长老怎么样啊?”
久鬼没有动,始终低垂着头。程慕北也不嫌脏,走过去抓起久鬼的头发,迫使久鬼仰起头。很久未见,久鬼的脸瘦削得只剩皮包骨头,眼睛突出来十分骇人。
程慕北冷冷地勾起唇角,“我今天就是想来问问五长老,生死崖到底给了你什么久北阁给不了的?”
其实程慕北之所以被久鬼伤到,还是因为他对久鬼的防备心不足——毕竟久鬼曾经还是个那么护着他的人。
久鬼笑了一声,露出一个有些森然的笑容,没有说话。连北渊都审不出来,可见久鬼意志多么坚定。不过程慕北也不着急,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闲闲地说,“你说你,求死不得,还不能求生吗?”
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到久鬼,他怔怔地看着程慕北,目光中竟从眷恋中透出一股毒怨来。程慕北没来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皱着眉迎上久鬼的目光,他忽然觉得久鬼在借着他看什么人。
一个荒诞的想法从程慕北脑海中浮出来,于是程慕北问,“我娘是怎么死的?”
果然久鬼原本涣散的眸子紧紧一缩,一瞬间竟然出现了像蛇一样的立瞳,一股深深的毒怨。
程慕北皱紧眉头,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母亲的死。程念钥当年本身就武功高强,何况还有个强大的北渊守着她,能出什么意外?再说如果程念钥是被人所害,北渊还能风平浪静地守着久北阁?而不是闹得江湖一片腥风血雨?
程慕北审视着久鬼,笑了声,“看来我娘亲是个大美人,五长老竟然惦记了她这么多年。”
久鬼脸上露出一丝很复杂的笑容,也许是这份感情沉积在心里,都已生灰腐烂,结果在消弭之前还能被人知晓,一时间有些难以描述。
程慕北心底沉了沉,看样子久鬼对自家娘亲的执念还挺深的,再结合他当时毒怨的眼神……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程慕北忽然不想从久鬼这里听到片面的真相,“你先歇着等我明天再来吧,我走了。”
久鬼盯着程慕北离开的背影,嗓音低低的,“让我死吧。”
“你放心,”程慕北扯出一个有些冰冷的笑容,“你会死得更有价值。”
左护法在房里兜兜转转,正在纠结到底是“睡了呢,还是睡了呢”的时候,醉醺醺的程慕北撞开了他的门。
程慕北抱着几壶酒,踉跄了两步,扔了一壶给左护法,“来,喝!”
左护法没见过程慕北这副样子,惊了一惊,赶忙过去给他拉开要绊着他的凳子,“你怎么了?”
程慕北已经有些醉了,将脑袋磕在酒罐上,傻乎乎地笑,“没怎么,喝酒啊。”
“……”左护法想,醉得还挺清醒。
因为程慕北的不对劲,左护法没敢多喝,一直看着程慕北跟他碰杯,然后抱着酒罐就咕噜咕噜地当水喝。酒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浸湿了他的衣裳,他的脸上还泛着红晕,眼神迷离。
左护法咽了下口水,“你还真是放心我,我好歹也是个惦记你的人呢。”
程慕北“嘿嘿”一笑,“我不惦记你。”
……左护法无语凝噎了一下,“那你惦记谁?”
“沈兄……简生,”程慕北将脑袋埋在臂弯里,估计要睡着了,嘴里还咕哝着,“简生……”左护法看着程慕北,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把他扔出去,但左护法咬牙切齿地忍下来了,仔细打量着今晚的程慕北。
很不对劲,一向肆意自在的程大少爷虽然一副醉汉样子,但左护法分明能感受到他的无助和脆弱。像迷途的孩童,四处张望着,又恐慌着不敢迈步。
左护法推推程慕北的肩,见他没反应,只好认命地伺候他。好在程慕北喝醉了酒很老实,等到左护法满头大汗地将他搬到床上时,程慕北已经睡着了。
烛光下他的眉目格外柔和,轮廓清晰,只是眉头微皱嘴唇紧抿,像是承受着什么痛苦。左护法看了看四周,也没个可睡的地方,索性也收拾好上床。
他刚躺下,就听见程慕北梦呓般的说,“娘,你为什么……”左护法瞪大眼,不过程慕北后来的声音越来越低,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