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衙中,群情激愤。
“这是买卖,你情我愿,刺史府怎么可能做这种强迫人的事情?”
虽然对面人多,但袁熙依旧云淡风轻。
众人也不敢过于放肆,毕竟对方是官,自己只是民。然而出来的时候,崔先生已经说了,此事要扳回来,唯一的可能便是袁熙的帮忙了。只要袁熙发令派出骑兵,事情还有回转余地,否则这条路断了,那马就只能砸在手上了。
所以,他们还是勉力劝说。
袁熙听着一堆人嗡嗡嗡实在没完没了,于是大喝一声:“够了!”
声浪一下子被压制了下去,然后又陡然起来。
有跪地求袁熙的,也有高声斥责的,还有不知所谓的,反正所有人的声音叠在一起,袁熙也听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一个人排众而出,冲着袁熙鞠了一躬,然后双手向下压了压,现场这才安静下来。
袁熙瞧着那人,道:“温兄,你有何高见?”
出来的正是温谦,此时,正如崔光所说,死马当成活马医,“买马的人”都走了,马就成死马了,要变活,就得另找出路。与其收拾东西回家,不如闹上一闹。
温谦道:“今年秋收时,刺史大人曾到过温家堡。”
“正是,怎么了?”
“刺史大人是为何而来?”
“收税啊。”
“刺史大人曾说过,为何要收税的道理。”
“没错,国家之课税,乃是调节经济的手段。官府提供一种制度,帮助农户安心种田,帮助你们安心收货,于是要收税,来维持这么一种安定的秩序。”
温谦道:“这次买马,想必也是如此吧?”
“那当然,你没见我忙前忙后的,要是你们听我的话,这马也卖出去了,我税也收上来了,吕范也买到马了,一举三赢的事情。可惜了。”
众人也唏嘘起来。
温谦道:“话虽如此,这买卖上的争夺岂是事后可以料到的。其实,这趟买卖,从一开始,便出了问题,导致了最后没能成功。”
厅中的群众不由鼓噪起来,问道:“是什么问题?”
温谦道:“便是刺史大人拦截渔阳到冀县的马贩子,导致冀县缺马,这价格才水涨船高。大家想想,要不是马匹进不来,这价格岂能炒得这么高?买卖双方的出价怎么会相差这么远?”
众人纷纷点头,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真是笑话!”袁熙提高了声音:“马的价格提高了,得好处的不是你们卖马的吗?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人又纷纷点头,确实缺马对自己是有好处的。
温谦顿时涨红了脸,他是以事后来看待袁熙的举措的,他便觉得袁熙的动作处处透着玄机,最不可思议的,就是突然掐断了渔阳到冀县的线路,使得匹马不得进入冀县。他事后苦苦思索,选定了这一条作为突破口,但却被袁熙轻易戳穿。在袁熙的口中,似乎真的是什么都在为他们着想,但他最了解袁熙的为人,每个行动都是为了自己谋利,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那么,断了马的来路,到底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这……这……”温谦支支吾吾道:“那你为什么要拦住那些南下卖马的商贩?”
袁熙道:“冬季道路堵塞,商贩本来就少,我害怕有宵小之徒混进城中,也是情有可原。难道本大人做事,还要向尔等解释原因吗?温兄,你也是明事理的人,为何在这个事情上如此糊涂?”
温谦感受到周围人的灼灼目光,面子上撑不下去了,一连说了三个“这这这”。
袁熙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明日还要继续交易马匹,南方客商虽然需求量减少了,但毕竟还是一个挣钱的机会,你们可得好好想一个价钱,到底捞回一些损失。”
那些大户人家还好,就算马匹卖不出去,至少不受影响。更惨的是那些专门养马的马贩子,一年到头就这一次买卖了。当然,这次最惨就数温谦这样的人,自己卖马不说,还从黑市上高价收购了不少马匹,结结实实地被无情地斩了一刀。
至此,崔光勉力维持起来的买方同盟轰然坍塌,而崔家的名声也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大家当然还是相信崔家的实力的,但在幽州地界上,崔家的号令,那是谁也不会当一回事了。
各自回去,各怀鬼胎。
次日,交易所内,卖方还是提交了那个价格,而买方这边,几乎是人人给了一份报价。
袁熙让人拆了报价来看,然后招呼道:“范老七,牵马上来。”
有人将马匹牵到了买卖双方以及袁熙面前,买方检查了一下马匹,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合格。于是入冬以来头一笔交易达成。
袁熙立即让人将成交价给写了出来,买卖双方基本上在一个价位上达成了一致,而这个价位比起昨天来,足足降了三分之二。
“有没有人要修改报价?”
他刚刚喊完,几乎所有人撤回了报价,商量以后,重新挂上。
“牵马!”
这回价格又降低了。
一个下午,马匹交易如火如荼,仅剩的名额在冀县交易所引起轰动,一连串雪崩式的抢兽,几乎将马匹的价格降到了极点。
人们的心头在滴血,脸上则一片死灰。而南方来的客人则击掌相庆,喜气洋洋。一方咒骂着吕范,一方则默默感谢他。一半是海水,一般是火焰。
“不能卖了,不能卖啊——再卖,都快变成亏的了。”
有人在交易所外嘶吼着。即便是自己养的马,价格也不容乐观了。这比去年冬天的价格都低了。一旦开始往下走,这势头竟然止也止不住。
袁熙道:“好,今日天色不到,有交易明日继续。”
买方高兴地走了,互相还讨论着:“既然马匹这么便宜,要不多买一点。回去以后还能多赚一点。”但苦于人手有限,即便能够多买,也不一定能够运回去。
两双阴鸷的眼睛盯着袁熙,其中一人道:“先盯着他。你说得对,这件事情他一点好处没有是不可能的,最后总能露出马脚来,就看他接下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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