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脸色安容,四周上来众多的家僮围绕着他做势要将他伶出去,他们只等嫪毐一声怒吼,立马就会抡起宽大的袖口,傍着他的四肢毫不留情的扔出。
周围人都好像在等着他出笑话一样,他感受过人情冷暖,受到了太多的嘲弄,在长信侯的威严面前,他依然眼神冷峭的看着嫪毐,不矫作,他说道:“我是来与汝交易的,如果你不信我的话大可以将我赶出去,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危害,但是这个秘密对吾子来说,可不像我这样听过做罢,还望吾子好好斟酌。”
长信侯听他说的言之凿凿,心里骂道:“老子已经在这时候雪上加霜了,汝若是有半句虚言定打的你吐不出牙齿来!”
但是他好歹也是来依附自己的人,这样对他,传出去莫不是要寒了士人的心,士贵,王不贵。
长信侯面不露狠,只指着他道:“汝且说说何事!”
来人看了周围闯进来的家僮一眼,长信侯心下明白,对他们道:“退到十米之外,没我的吩咐,不许入内。”
众家僮听了纷纷拍屁股走人,室内无他人,长信侯道:“说吧!”
室内气氛和煦,长信侯现在才认真接待起这个不速之客,之前听他估计玄虚的说‘为王者,慎乎?’,想到这点,嫪毐坐在上位的案几上,往旁边伸了伸手。
站在大厅中间的人并没有接受入座的邀请,他看着这个礼貌不加的长信侯,先是向他拜见,冷眼看着长信侯一字一句到:“我叫柯三,今有一机要禀告于汝。”
长信侯见他不用尊称,而用平辈的阶级来称呼自己,自己乃是长信侯,不到一分钟长信侯的脸色便阴郁了下来。
介绍自己叫柯三的人道:“吾以此秘密愿得拜为郡监。”
长信侯忽的觉得可笑,他道:“汝还没说,吾怎能满足于汝无礼的要求!”
柯三咬着嘴唇犹豫不决,长信侯听了秘密是否反悔给他官职还是未定事。
柯三心下一沉,终于吐出来道:“今有人谋一大事,欲以成蟜为王,推翻赵政。”
长信侯听完忽然大笑:“哈哈,汝以为老夫会信你三言两语之话?”
长信侯失声笑倒在地,觉得此人甚是可恶,竟然用此等玩笑戏耍于他,不单廖语,无凭信可言。
嫪毐朝外挥了挥手,拿起桌子上的酒壶仰头倒悬于口,嘴里咕噜咕噜的发出吞咽的声音。
食肉者鄙!
柯三冷掷一词,道:“谣言出动,必有因,若是这件事是假的,又为何会传出这些话呢!”
长信侯忽的指着自己的衣服,抬起自己的脚放在桌上,全身哪一件不是华美文章精挑细选而被裁做成衣服。
公、侯、伯、子、男,他是受太后封赏的侯爵,有田邑有封地,嫪毐常常在心底对自己说,他嫪毐不是普通人,注定也侯为公。
嫪毐见他上来就说白话,有心想让他难堪,只见他随手脱下左脚的鞋扔在下面,然后指了指鞋子,问道:“汝可知我这只鞋要花的钱财是你等庶人多少年才能买到的?”
嫪毐看向厅中一时脸色紫黑的人,眼睛死死的盯在嫪毐鹿皮做的鞋子上。
嫪毐见他这反应很满意,笑道:“像你这种人,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顾,没有士人说客的风度,更没有讽谏纳言的能耐,啧啧啧!”
柯三下意识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见自己一身绿色的外衣套在身上,腰间一块不知什么颜色的布皮勒在腰间,脚上穿着普通的黑色布靴,脸上黯然无光,头上仅仅用街上卖的不知道的发钗挽住。
再看嫪毐,舒服的躺在虎皮铺就的大座上,一双脚踏着鹿皮纹路的鞋子,好看的打紧,脸色红粉粉嫩油油,双眼闪着精光,脸上大写着‘得志’两字。
台上风光无比,下面邋遢难堪,在柯三认为最好的装扮出现在长信侯的面前时,在他眼里却早已经是和路上打尖插浑的庶人没啥区别。
嫪毐道:“汝这种想要飞上枝头的人吾见的多了,想学士人的风气,偏偏是东施效颦,吾拿什么相信你的话,不管你道听途说而来还是胡诌乱说,庶人!。”
柯三被否定的一无是处,只低下头去,不由他说柯三自己转身走了出去,嫪毐在外叫道:“不得入门。”
顿时有几个家僮过来将柯三拉了出去向后面拐去,走到一半他们见他一句话不说,众人见他穿的跟自己差不多,此心见彼心,都是为他人鄙者,有家僮便对他温言道:“汝别再来这了,长信侯是个猖狂的人,最是瞧不起我们这等无用之人,刚才汝的话我们在外面值夜时也听见了。”
那家僮轻叹一声,忽又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柯三的脸,一时讶道:“汝莫不是今日被打之人乎?”
柯三听的他们问,点了点头。
家僮见他果真是别打的家僮,回想今日之事郁闷道:“这些代舍的家僮最是恃强凌弱,暴寡之人,汝也真是可怜!”
周围家僮见他大冷天穿的颇少,又是半夜降温之际,有的人脱下自己的衣服搭在柯三的肩膀上,还有的人从自己身上掏出零碎的钱递给柯三,最后也无奈的引着他从后门出去。
柯三只觉的雍城的夜晚真冷,他失神的抓着披在肩上的衣服,从府邸的后门走出来,只觉得身体虽然暖和了,心里却始终提不上气来将自己冻的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哈!”
街上一人强醉笑,爱赋新愁为他晓。皎洁的月光照在街上这位人徒身上将他的背影拉的又小又短,哈笑声响彻整个街上,他一路走一边裹紧肩上的衣服,最后他找到了一个避风港,在角落里息居下来。
他一边笑一边嘲笑着肉食者,天底下难道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先是被韩国虞暴羞辱,那一声声嘲笑仿佛还萦绕在他耳边:“汝乃贱人也!”
后被家僮毒打,得罪门客差点送掉自己的性命,以及今夜不得入正门,这些都是他在自取其辱呀!
他的人格不断被贵族践踏、凌辱,然后再像破鞋一样扔弃,像他这样的人难道真的被生活所抛弃?
柯三望着天空,月亮的月光如泉水般清澈,却迷蒙了他此刻的心。
忽然一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手掌温和的气温是这寒冷夜里唯一可以把握的活物。
柯三扭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苍老的中年人,他知道今日正是此人救了自己,他还知道这人叫蔡泽!
柯三冻僵的嘴唇发出不清楚的两个字,“是汝。”
蔡泽道:“外面冷,随我进客栈来。”
说完不得柯三抵抗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入了客栈,柯三腿脚发麻,任由蔡泽将自己领回了房间。
床榻上被褥还是热的,柯三见床被凌乱的散在地上,心想蔡泽差不多是被自己的笑声所吵醒。
他自己做在了桌子上,连忙为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下去,蔡泽见他像回到自己家用放的开,他重回到床榻上,借着昏黄的灯光问道:“汝半夜为何心伤?”
柯三收拾起自己满身伤痕的心灵,冷冷的目光扫向蔡泽,没有丝毫感激,带着戒备看着床上的人。
蔡泽目光温和,就像家中的前辈和自己的晚辈谈话一样,他看向柯三,声音放轻缓道:“汝有事抑塞于心,吾或而可解!”
他见柯三始终不说话,笑了笑,随手便去袒床被。
柯三见到床被忽然打了个哆嗦,双脚轻抖,他连忙又为自己倒了杯热水灌入愁肠。
蔡泽好生的温言道:“冷了罢,今晚汝便陪老头睡一遭,可否?”
柯三抬眼看向蔡泽,眼里有吃惊之色,从来没人和他低声下气的说话,可是这个人?
柯三疑惑了,他看向蔡泽,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一个自称老头的人就算有什么诡计能奈何了他什么?
柯三起身来到床榻边,脱下鞋子便躺身睡在蔡泽旁边。
被窝里果然暖和不少,柯三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蔡泽见他看着可怜!再看他脖子上似乎还有今日被打的痕迹,后脖处一见通红,有隐隐的溃烂的样。
蔡泽见了叹息道:“汝今日被一顿好打。”
他刚说完,那被子里的身体一抖,好似被戳中了痛处,柯三紧紧的拉着被子。
蔡泽叹了口气便转过身去,为他掖了掖被子,便闭上了眼。
过了一会,柯三忽然道:“吾子怎么看待坏人?”
蔡泽睁开眼睛,用他所学到的知识去回答这个问题,叹道:“缘到,便入魔。”
柯三却冷哼道:“坏人是法令不全才输漏了这等人。”
蔡泽‘咦’了一声,道:“吾子说的没错,所谓盗不过五女之门,九流之别都应该有底线。”
柯三声音沙哑起来,道:“我昔是个坏人,曾杀人,后来因得罪权贵逃到秦国,原想凭借一秘密告发于长信侯,得到奖赏,谁知他竟藐视于我,不信我之言。”
蔡泽听他说有一秘密要告发于长信侯,将心思整理了起来,他猜道:“汝今日这是从长信侯府上出来?”
柯三不说话,他又想到长信侯说的那句“不得入门”的话,心里的屈辱翻江倒海,他不表露出来,脸色依然如死灰一样的点了点头。
蔡泽看他有伤心之处,不欲细问下去,谁知柯三道:“算了,既然他不信,我又留着干什么用呢。”话语之中颇为无奈。
“不如说给吾子一听……
我曾在韩国贵族府上为仆,无意得知此间主人与其密谋一事,事关秦国社稷,我便将事告诉了长信侯。”
蔡泽有心附和,但见他话还没讲完便停下来,心想这人也是吃了点苦头。
柯三停顿了一下又道:“谁知这鄙人竟不信成蟜欲谋反,将我生生的赶出来!”
蔡泽惊得一身冷汗,他听到‘成蟜’两个字,立马求证道:“汝可是有半句假话!”
柯三见蔡泽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这么大的反应,许是因为事情重大,人人都以为他是在胡言乱语。
柯三冷哼道:“明知你们不信,我又何必胡乱编排这闹剧!”
蔡泽听他说的有道理,看他今天的遭遇没有三分真度也不会去跑到长信侯府上受冷落。
蔡泽心里还是不信,他不信成蟜会瞒着他会国谋反,且不说现在吕不韦的危机没解决,自身难保说夺位不是可笑嘛!
这话多半是有心人故意嫁祸给成蟜的人,蔡泽明面上不说出来。
他问道:“汝在韩国的主人是谁?”
柯三想也不想,道:“韩非。”
原本还想进一步证实,听到他家主人为韩非,蔡泽忽然大喘了口气,心里却安实了下来,这定当是姑妄言之没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