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侯为了参加上官礼的生日宴,昨日深夜才从宁安赶回,风尘仆仆,今日才稍晚到了些。一进门就瞧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竟没想到是在侮辱一个弱女子。
这里的人虽然都是达官贵族之后,可只是老子在朝中为官,自己大多是没有品级的。安南侯则早已继承了父亲的侯爵爵位,在这群人中不论官位还是名声都是无人能及的。
胖子见安南侯一脸怒相,立刻没了气势,整个人软下来,悻悻缩回了捏住奚雨青脸的手,想抽回被安南侯捏住的另一只,但时序显然没有放手的意思。
“在你教训别人之前,或许自己该学学礼数。”时序捏住胖子的手一用力,胖子立刻发出了震天惨叫。四个奴才松开奚雨青,却也不敢救自己的主子。
奚雨青从小到大都是人群的焦点,哪里接二连三受过这么多侮辱。今天和前几天若不是得人相救,她早已不知自己会成什么样了。未婚夫找不到,回到现代的办法也不知道,念及此,她心中酸楚,红着眼圈冲出了人群。
跑到无人的湖心亭,她才小声哭了出来。其实时序也跟了上来,看见她后背轻微的起伏,连哭声也是隐忍的。
她哭得眼泪横流,却发现没有东西擦眼泪,她没有带手帕的习惯,古代也没有纸巾。
一块深蓝色的手帕从身后递上来,她吓了一跳,刚才哭得太认真,竟然没注意到背后有人。看清是安南侯,才放心的接过了手帕,捂住脸稍微哭大声了些。
感觉到时序走到自己面前,轻轻地、慢慢地环抱住她,然后轻抚她的背,小声说着“没事、没事的。”
她被他突然的亲密接触吓了一跳,出于本能的弹开,却看见他脸色极为真诚,有些哀伤的看着她,然后又慢慢走近,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慢慢哭,慢慢摸着她的头。
她想起每次自己哭,致远也是摸着她的头,耐心的宽慰她。安南侯的身高和致远相当,她一时间误以为自己在致远的怀里,所以不再挣脱。
后来她终于不哭了,两人相对站着,她看见他胸膛湿了一大片,想拿手帕去擦,却发现手帕被她也弄脏了,举起的手又收了回去。这一举动倒惹得两人都轻轻笑了一下。雨青刚想说话,海乔、沅青、华青和鸿菱一起找到了他们。
“小姐,你没事吧?”鸿菱忍着痛冲向奚雨青。
奚雨青摇摇头,看了看鸿菱的肚子,意在问她是否也没事。时序第一次见到有哪个主子对下人这么好的。
“雨青……对不起,我不应该走的。”海乔感到极其愧疚,上前握住奚雨青的手。
“我、没事。海乔,我、不便、久留,先走为好。”奚雨青吃力的说出这段话。
“不要!”海乔和安南侯同时脱口而出。
“错不在你,闹事的人我已经全部轰出府了,谁敢再失礼,下次轰出去之前先打一顿。”海乔一向是个性子柔顺的,但奚雨青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为她牺牲了自己的名节,刚才被众人围着嘲笑的时候她本可以说出真相的。如今海乔已在心中把雨青视为姐姐,她当然不会让无关紧要的人欺负她。
“准备入席了。”海乔说着就要拉雨青的手。
奚雨青显然还有顾虑,不愿意回到众人的视线中去。
“你坐我旁边。”安南侯被安排在上宾的席位,他对奚雨青说完这句话之后,看了一眼上官海乔,后者点了点头表示无异议。
奚雨青不便再推辞,任由海乔拉着她的手,低着头跟着她走。安南侯走在她身后。其余的人跟在安南侯后面。
和计算中一样。
从时序出面帮她起,她就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走。
今天叫鸿菱带来的东西是她自制的小提琴,她小时候就开始学小提琴,穿越过来之后不想生疏了,自己便做了一把琴。以前教她拉小提琴的老师是举国知名的大家,爱琴如命,自己也会制作小提琴,奚雨青本是个好奇心重又手巧的人,学拉之余非要吵着学做小提琴。久而久之自己终于能做出一把像样的琴来。
想着表演一下众人没见识过的西洋乐器出一把风头,受辱本是她意料之外的。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自然将计就计。
现在回席,不仅让剩下的人知道她奚雨青在上官府是什么地位,还坐在了铁面侯爷身旁,一般人决计不敢再招惹她,沅青、华青回到府上会说什么话她也大致料到了。
以柔克刚,一石二鸟。下一步就是回府收拾奚寅。
其实在今天之前,安南侯并不认识奚雨青,刚进上官府就看到众人围攻欺负奚雨青一个人,依照他平日的性子,会出手相救,但不会在之后还多管闲事跟着奚雨青。
只是打下人的主子比比皆是,维护下人的主子也不外乎是为了掩饰自己龌龊的行径,为了保护下人而挨打的奚雨青,时序还是第一次见。倒也不是就此对奚雨青暗生了情愫,只是她让他想起了往事。
安南侯虽然如今继承了父亲的爵位,成了高不可攀的侯爷,可他的生母却不是还在世的时老夫人张氏。张氏是老安南侯的原配,出生高贵,娘家当年势力也不可小觑。但时序的生母是当年侯府中的一个厨娘,老安南侯对她没有感情,只是一夜醉酒后让厨娘怀上了时序。
当时张氏强烈要求打掉厨娘腹中的孩子,老安南侯不想为了个地位低贱之人破坏两夫妻的关系,本也答应让张氏处置,却在厨娘快打胎的头晚,老安南侯梦见神明托梦,送来一个大胖小子给他,他认为这是神的启示,醒来后改变主意,要让厨娘把孩子生下来。
张氏和其余妾室均未生育男丁,老爷坚持,张氏也难改大局。几个月后厨娘果然生了一个足称又健康的儿子出来,老安南侯心生欢喜,想给厨娘一个名分,张氏死活不同意,只给了老安南侯一个选择,把孩子过继到张氏名下,她好好栽培孩子,厨娘永不可进门。
本来正妻无子嗣,侧室生下的第一个儿子就该过继给正妻抚养,张氏的要求合乎祖宗礼法。至于要纳妾,正妻不允许,妾也是无法进门的,张氏死活不答应,老安南侯只好随了她。
时序小时候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厨房的厨娘会对自己那么好,他当时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的娘亲让他有种疏离感,倒是每次见到那个地位低贱的厨娘都由心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后来厨娘抑郁患病,吊着一口气咽不下去,临终前告诉了时序真相,两母子终于相认,厨娘总算没有含恨而终。
厨娘一生都没有得到过爱情,连亲情也不曾享受过。时序只记得自己的生母在世时过得很惨,除了见到他的时候会展露笑颜,其他时候总是心事重重。老安南侯要小不要大,生了儿子的厨娘对他来说不再有任何宝贝之处,他都没有善待厨娘,府上其他人更不会给厨娘面子。
时序记得,厨娘的身上总是有伤,她卷起袖子露出的双臂除了小面积的淤青还有鞭子抽打的伤痕、钝器击打的疤痕。后来厨娘还断了一条腿,是半夜为太太炖千年人参时实在太困而睡着了,因而烧了厨房,被主管打断了左腿。
只是他知道厨娘才是自己生母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他恨自己没有早些察觉真相,更恨以前没有对厨娘更好一些。虽然他以后从没向张氏表现出半点疏离,但自己心中却有了裂痕。从厨娘死的那天起,他开始对下人格外好,不愿见到生母的悲剧再次上演。
饭席间奚雨青虽坐在安南侯侧旁,两人却并无交流,倒像是陌生人拼桌吃饭一样。只是后来各家千金小姐饭后争相表演才艺时,安南侯突然开口道:“不知明日送上拜帖,十五日后登府拜访是否合适?”
奚雨青点点头,“侯爷、拜访、自是、方便。”
时序不知道她撞伤了头,只当她是个内向又不善言辞的人,到过谢,便没再多讲。不一会儿,安南侯的一个随从悄悄走到他背后,耳语了几句,安南侯顿时面色变得凝重,独自思考着什么,直到宴会结束二人也不曾再交流过一句。一散席,他告辞后就匆匆离场。
筵席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去,临行前海乔邀约雨青等春天来了便一同去踏青。雨青点头答应,二人告别。
回到府上,奚雨青路过书房时看见奚寒焦头烂额的样子,他抬起头看见奚雨青,也没有好脸色,只是脸色更加难看,眼神略有深意的怔了怔,又低下头去念叨着什么。
“方丞相得了急病,需要冲喜……”奚寒想到今日上朝,同僚们说着奚雨青的风言风语,便觉更加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