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燕丹将赵琢留了下来，两人一人埋首于桌案上的军事地图，眉头紧锁，显然这场战争的压力让他有些承受不起，而另外一边本该一同分摊压力的人却在百无聊赖的摆弄自己手中的头盔，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小琢，你对这场战斗怎么看？”
“军营之中，太子殿下还是最好不要如此称呼较好。”赵琢索然的说道，“我已经尽量低估了燕军的战斗力，但我觉得我的想象力还是太过于匮乏了。将乃兵之胆，一个莽夫或许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将军，但一个懦夫却连成为士兵的基本资格都没有，而你手下的那些将领...”
赵琢瘪了瘪嘴。
“真的不怎么样啊。”
燕丹将埋首桌案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看向了赵琢，显得有些无奈。
“父王并不放心让我一个人领兵在外，今天来参见会议的将领中有四分之一是他的人。”
赵琢摇了摇头。
“这已经不是是不是自己派系的人的问题了，而是将领素质的问题。我说句实话吧，在你来之前我在军营中已经查阅过了一番，燕国的士兵虽然称不上强兵，但勉强也称得上悍卒了，我的提议，直接罢免那些优柔寡断的军官，选拔低层的将领担任要职，这会让我们的情况好很多。”
赵琢的提议显然令燕丹有些心动，但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秦军已经兵临城下，现在进行大规模的人事调遣会导致军心不稳。
“可这样下去也许初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随着战争烈度的加大，这些家伙绝对会成为不安的因素，还不如乘着现在直接解决掉，当断则断。”
对于赵琢的建议，燕丹很是决绝的摇了摇头。
“子圭，你的北地士兵现在到了哪里。”
燕丹的表现让赵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刚到蓟都，至少还要四天的时间才能抵达，若是算上休整，至少要五天后才能投入战斗。”
“怎么会那么慢？”
“你应该问你的父王。”赵琢没好气的说道，“代郡的山路你又不是没走过，大军出行必须绕山而行，光是到蓟都就有五百多里的路，这路本来就不好走，结果你的父王还给我的人暗中下绊子。”
“哦，对了，差点忘了，墨家向来是用飞得。”
面对赵琢的调侃燕丹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后方不稳显然是一个大问题。
赵琢将趴在桌子上的头转向了正在发愁的燕丹，目光终于变得认真了些。
“你就真不仔细考虑考虑吗，这真的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燕丹略微有些挣扎了起来，但最后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赵琢眼中闪过了一抹失望。
按照赵琢之前的提议，如今大敌当前，但是同样大雪封山，若不是秦王被荆轲刺杀的事情惹急了，王翦是打死也不会愿意在这样的气候中开战的，这样的天气别说战斗，连行军也是一件问题。别看秦军前锋已经抵达，但后续大军显然还有一段时间。
而乘着这一段时间，足够燕丹做很多事情，比如...
兵谏。
虽然燕王的确有明里暗里的难为赵琢的北地军，但赵琢也打着别的心思，否则军队也不至于还在燕都附近溜达，少说也应该到易水了。
不过看着眼前的燕丹，显然是没有采纳赵琢建议的打算。
看样子自己的这位岳父，还是有些优柔寡断了。
心中微微惋惜就这么错过了如此的大好良机，但是也没什么办法，他不是没想过给燕丹来一个黄袍加身什么的，但毕竟现在外敌当前，燕丹不同意就意味着无法提前进行准备，而强行这么做等同于主动给王翦放出破绽。
这么大的风险，承担不起。
“我们谈谈别的。”燕丹试着转移了话题，他用手指在地图上顺着燕长城轻轻划过，“你应该知道陈勉是我的人，很久以前就是了，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赵琢点了点头，方才开会的众将中，陈勉也赫然在立，他是其中少数几个赵琢能够看的上眼的将领之一。
“在你来到燕国之前我就已经让他暗中接触长城防线中的将领，六位将领中其中有四位都已经倒向了我，而另外两个也都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从那时起我就让他们巩固城防，但现在的情况却还是不容乐观。”
赵琢皱起了眉头。
“你的意思是，长城不足以为恃？”
燕丹点了点头。
“李牧之死太过于突然，等我收到消息反应过来时天气已经开始转冷，城防的修缮工作进展缓慢，之前我迟到便是因为去巡查城防的原因。”
“不能让你的墨家弟子出手吗？他们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寒冬腊月，墨家弟子也是人，在这样的气候下，虽然也能够工作，但也快不了多少。”
赵琢放下了手中的头盔，叹了口气。
“如果城防真的如你所说的如此不堪，那么王翦大可等到初夏再进军，那个时候我们恐怕就真的无力相抗了。”
事关生死存亡，赵琢终于打起了精神，走到燕丹的桌案前面对着燕丹，一同打量起了这张地图。
这张地图赵琢很熟悉，当初燕丹就已经把地图送到了赵琢的府上，司马尚和赵琢不止一次面对着这张地图秉烛夜谈，赵琢甚至已经可以将这张地图上的一笔一划都背下来。
不过还是有不同的，这张地图上用鲜红的笔迹标示出了一支军队，上书“黄金火”，就标示在长城的南部。
这个具有魔力的名字让赵琢变得严肃了起来。
“黄金火啊，刚开始就出场了吗？”
“你到不用如此的担忧，”
“嗯？”
“怎么，你不知道？”
燕丹的语气略带着一丝惊讶。
“嬴政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从来不会关心他人的生死，也不会去关心究竟别人能不能做到他的要求，他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他对王翦的命令是直捣蓟都，这样的命令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王翦等不了，他只能冒着巨大的损失攻城，而这样的天气下，虽然城防并未在最理想的状态，但仍然不是秦军可以轻易拿下的。”
燕丹说完了这一串话后轻松了不少，似乎真的对这场战争有着相当的信心，原本眉间的愁闷也消散了不少。
赵琢抬头看了燕丹一眼，大概知道了他方才惊讶的原因。
“隐蛟并没有太子殿下想象中如此神通广大，之前得知太子殿下巨子的身份也只是巧合而已。”
赵琢随口解释道，不过言词间却未有丝毫的放松，两眼紧紧盯着燕长城以及城外那刺眼的“黄金火”三字。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问题。
双眼在这条数百里之长的防线上来回扫视，赵琢越发觉得有些不安宁了。
按照之前和司马尚等人商议的结果，如果王翦执意在冬季攻城，那么他必须同时克服天时地利的不利因素，所以王翦所采取的策略应该是对峙以此来拖延时间，毕竟秦王虽然一怒之下命令开战，但战场的指挥权还在那位坚韧的将军手中，这场战斗却很有可能成为一场拉锯战。
然而此时燕丹的话却推翻了赵琢和司马尚之前的结论，这是由于情报不对称所造成的，依照燕丹的情报来看的话。此时的敌我双方其实都希望速战速决，秦军是因为背后那位唯我独尊君王的命令，而燕代联军则是希望依靠寒冬战胜敌人。
然而赵琢心中的不安却因此变得更加剧烈了。
还是那句话，我们面对的对手是横扫六合的秦王和纵横天下的王翦，他们会让我们如愿以偿吗。
“太子殿下可曾学过兵法？”
赵琢的话语让燕丹愣了一下。
“你应该知道，我幼年时曾经作为质子被送往咸阳，当初的我因为身份的原因为墨家所看重，没过多久加入的墨家，而教导我的老师也都是墨家的前辈，无论是治国之道还是行军之策。”
赵琢笑了，笑容中满是苦涩，他终于知道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虽然墨家在守城器械上的造诣的确令人称道，但他们的兵法，实在是让世人难以恭维。
不但如此，燕丹在战场还是个“雏”。
虽然这样的说法有些难听，但的确就是如此，没有真正参与过任何的一场战争的燕丹对战场上许多的套路都不熟悉，直白的讲，现在的他甚至比不上被李牧“调教”过多时的赵琢，就连当初断送赵军四十万的赵括都无法相提并论。
只是知道不少内幕的赵琢明白，自己的实力是万万比不得那位天才统帅的。
要知道，处世之道，最忌讳的便是“想当然”啊。
法国人花费巨资打造了马其诺防线，所有的法国人都沉迷于马其诺防线不可攻陷的神话当中，事实上的确如此，德军根本没有去攻打这座铁罐头，而是入侵他国直接绕了过去，随后这条号称永不陷落的防线就随着巴黎的白旗一同投降了。
赵琢终于发现了他心中那不安的来源。
而此时中山军营之中，一个长相威严的男子拿起了手中的竹简，他看着竹简上宛如刀削般的锋利字迹，原本冷漠严肃的脸上浮现了满意与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