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人(第二更)(1 / 1)

这半个月对子难来说, 犹如噩梦。起初跟着沈君兆出征,子难领的是闲差,他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沈君兆。

用雍理的话就是, 沈君兆哪怕掉了一根头发, 他也要找他算账。子难知他们情意深重, 也知他们情路坎坷, 更知在雍理心里, 沈君兆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

子难肩负重担, 所以盯沈君兆盯得很紧,生怕他有什么凶险。

谁知沈君兆比他想象中还要惜命:刚到边境,因水土不服有不少随军将士生了病, 子难因早就来过, 并未着道, 沈君兆体质向来强悍, 也没什么大碍。可他却小心得很, 遇上瘴气弥漫,沈君兆寸步不离营帐, 十分谨慎。

子难不觉松了口气――以沈君兆的修为,他不作死基本不可能出事。

雍理怕是关心则乱, 此行出征可比三年前的御驾亲征安全多了。

沈君兆假模假样地和梁铭打了一架后, 全军南上, 镇压各地总兵。因出其不意, 再加上沈君兆谋略得当, 阵仗没铺完已经打了个胜仗。

沈君兆本就是全军领袖,坐镇后方, 安全得只怕比呆在首京还安全。

子难这就更放心一些了。

唯一让子难提心吊胆的是偷袭敌营,斩杀杜景修。

子难的意思是:“贫僧去即可, 沈相留在营中。”

沈君兆道:“杜景修狡诈,大师不及我熟悉他。”

子难想拿出圣旨压他,沈君兆又道:“你我合力,事定能成。”

子难愣了下,沈君兆道:“此等小事,大师别烦扰陛下了。”

子难原以为沈君兆是要自己行动,所以才想替他去行刺,谁知他竟是想与他合力。

两人相互照应,的确是事半功倍。

以他们二人的身手,又如何取不了杜景修项上人头?

斩杀杜景修,此行征伐也就解决了一半。

沈君兆又道:“能早些回去,想必陛下也能早些宽心。”

此话极有道理,子难想了下便道:“沈相定要保护好自己。”

沈君兆道:“大师亦是。”

他们合作,当真是轻而易举。

杜景修一死,前朝余孽溃散,付安义逃亡而去,沈家军乘胜追击。

如此看来,战事似乎很快就结束了,他们很快就能回京了。

子难不由地又是松了口气。能把沈君兆安安稳稳得护送回京,他也不负雍理所托了。

内忧外患解除,子难这边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沈君兆从没屏退过他,无论商议什么事都将他待在身旁,起初他的心腹还满目审视得打量他。

沈君兆:“自己人。”如此便再没人留心他。

子难也没当回事,他的确是自己人,他的任务只有保护沈君兆,甚至高于战事。

没人提防他,子难才逐渐品出些怪异之处。

这商议的是什么?

这布局是要干什么?

前朝余孽已杀尽,各地总兵已降服,不安安稳稳地班师回朝,怎又在谋划着更大的战争?

打谁?还有谁可打的。

等“围攻首京”四个字被直白点出来,子难脊背发凉!

沈君兆要谋反?

不,是那些世族权贵要谋反!

子难当下便要给雍理传信,谁知是沈君兆将信鸽拦了下来。

子难警惕地看他。

沈君兆取下信鸽脚上绑的密信,换了一封后放飞了鸽子。

子难:“你不会背叛陛下。”

沈君兆笑了下:“大师信我?”

子难:“我不信你,但我信他。”

他相信雍理的眼光,相信雍理的判断,相信雍理不会看错人。

沈君兆眼中笑意更深:“大师不愧是陛下知己。”

子难心焦火燎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会背叛陛下,又怎放任手下逼宫造反!”

沈君兆面色淡了:“不忠之臣,冥顽不灵。”

子难一怔。

沈君兆道:“哪有一呼百应,不过是心中有贼,他们若忠诚大雍,又怎会起反心?大师想必也留意到了,无意掺和党争的早已脱身而去,留下的全是狼子野心之辈。”

子难隐约猜到了一些:“你……”

沈君兆看向他,眼光灼灼:“大师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你我联合斩杀叛党,还陛下清明盛世。”子难心一跳:“你有何计策?”

沈君兆道:“他们既想逼宫,我们不如配合,等关键时刻你佯装行刺,我假死你手,他们没了领袖定会慌乱,届时我们……”

这一番话说下来,子难如何能不心动?

雍理给的命令是保护沈君兆,子难绝不会伤他分毫,由他来做戏,定是万无一失。

等到沈君兆假死,叛军大乱,以他和沈君兆的功夫,轻而易举就能清除乱党,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灾难斩于萌芽。

子难意动了,可他到底是生性谨慎:“此事还是和陛下商量一二。”

沈君兆道:“陛下会允许?”

子难:“……”

沈君兆下一句话彻底打动了子难:“这些人必须死,若不是他们,陛下三年前怎会中毒濒死,流落六州!”

忍了三年,他一定要将所有伤害过雍理的人一网打尽!

最有效的谎言便是七分真来三分假,沈君兆说了九成真,子难如何辨别?

如此,子难便入了局。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有子难助力,沈君兆行事更加方便。

等最后一刻,沈君兆亲手杀了所有逆贼,一身血地站在营帐中时,子难只觉心惊肉跳。

沈君兆看向子难:“大师,请。”

子难轻吸口气道:“事已毕,我们……”

谁知沈君兆一剑刺来,直逼子难面门,子难一惊,闪身躲过,沈君兆却剑锋一转,扫向他下盘。

再不反击,他双腿要被沈君兆切断。

子难出手,短刃拦住了沈君兆的血剑:“沈相这是作何?”

沈君兆薄唇弯了下:“做戏要做真。”

子难:“他们都死了,你……”

沈君兆闪身倒退三步,原本刺向子难的长剑笔直刺向自己胸腔。

子难大惊。

沈君兆太清楚自己的体质,不仅刀锋淬了毒,更是忍着惊人的剧痛拔出长剑,在心脏处又刺了一剑。

子难冲上前去:“你这是做什么!”

沈君兆浑身浴血,他持剑撑地,声音低哑:“伤害他的人都该死……”

“包括我。”

营帐外的人一拥而入,看到眼前一幕,目瞪口呆。

直到有人从角落处喊了一句:“沈君兆叛乱,国师子难将其斩于马下!”

一声起,万声应。

沈君兆的安排,当真是万无一失。

他骗了所有人:追随他造反的,潜伏着想揭穿他反心的,守在营帐只想护他性命的,远在雍皇宫念他至深的。

轰轰烈烈的一局棋。

执子人倒在棋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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