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面看去,眉眼舒柔,看得出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儿。
便是如今年岁不算太轻,却也颇有几分姿色。
温瑶步子一顿,虽是第一次看见这妇人,却不知怎么的,有种亲切感。是那种从心里自然升腾起来的亲切。
慎刑司官员看见温瑶被带出来了,看一眼身边的梅氏:
“梅娘子,人带出来了,你们先说。不过,这医女乃是太后差人送进来的,可别聊得太久,叫我为难。”
梅氏立刻一颔首:“明白,有劳大人。”
梅娘子?温瑶心头一动,莫非是太子说的身边的那个梅娘子?所以,这宫妇是太子身侧的人了。
待慎刑司的人都退下,梅氏一转身,望过来,目光落在温瑶身上,蓦的,睫毛狠狠一个颤动。
似乎不用多问,便已经能笃定几分了。
像。太像了。
虽然她离家时,这孩子尚年纪小,如今已隔了七年,但是模子却还放在那里,变不了。
温瑶看见面前的梅娘子红了眼眶,半天不语,感觉周遭的空气也有些不一般了,隐隐猜到些什么。
脑海里,有一股子属于原身的记忆,也宛如笼中困兽拼命想要钻出牢笼。
梅氏镇定下情绪,这才走过来几步:“你姓温?”
“是。”
“我是祥丙宫里的一等宫女,也是太子的乳母,姓梅。”
与亲娘一样的姓氏……温瑶先前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天下同姓的太多了,可如今身子宛如被电了一下。
莫非眼前这女子——
梅氏继续忍住颤声:“温医女是哪里人?家里有几口人?你排行第几?”
“奴婢金陵府利川县苜蓿镇下面的盘山村人氏,家里有一双弟妹。奴婢行二。本还有个大哥,但……早前参军,与倭寇打仗时,死在了水上。”
梅氏顿时就眼泪哗啦啦淌下,捂住嘴鼻,却还是挡不住泪流满面,接着,便冲过两步狠狠将面前的年轻女子搂入怀中:
“二娘!你是我的二娘么?”
温瑶脑海里那股子记忆也终于冲破牢笼,清晰流转起来。
全是娘亲在盘山村时,在院子里与原身、三娘和四郎相处的岁月安好场景。
还有娘亲与父亲温天孝夫妻和睦甜蜜的样子。
娘亲,正是眼前的梅娘子。
她嘴一张,有些不敢置信:“你是……娘亲……?”
她那个负气离开盘山村,再无下落,失踪多年的亲娘,竟是太子的乳母,还是皇宫祥丙宫的女官?
梅氏泣不成声:“是啊,我是你娘。二娘…我是你娘。可还记得娘?”
她拉回思绪,点点头。
“二娘长大了,竟是这么大了……”梅氏语气愧疚无比,却一时也没法言说,只能抬起手触碰着女儿的发丝:“二娘,你这些年可还好?三娘四郎也还好吧?”
“三娘四郎都还好。至于我……”温瑶迟疑了一下。
梅氏马上捕捉到女儿眼眸里的黯然:“怎么了,你这些年可是过得不好?你爹爹没照顾好你么?”
温瑶这才抿抿唇:“娘离家后,爹为了找娘,出去做营生了,却不慎碰上水难,翻了船,至今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话一出,梅氏五雷轰滴,身一软,差点没瘫下来。
幸被温瑶搀住,才站稳了,半会儿,眼泪流得更加凶猛:
“他竟为了找我而出了这种意外……?我虽恨他愚孝,恨他害我的大郎顶替你堂哥去上了战场,却也不至于想要他出这种事……”
温瑶看得出娘对爹还是有情意的,赶紧为梅氏擦眼泪,安慰:“既是没找着尸首,也不一定就真的出事了。”
梅氏好容易镇定下情绪:“那你爹爹不在了,你们是如何生活的?是靠二房你奶奶和叔婶么?”一说到这里,脸色都紧张了,便也知道三个儿女若落入二房手里,这几年肯定是过不上好日子的。
果然,只听温瑶低声说:“我爹将田产给了二房,又每年寄银子回来给二房,托叔婶照顾我与三娘四郎,谁想一年遇到天灾,家里入不敷出,婶婶便将我卖去了镇上乔家——为妾。”
梅氏听到这里,脸色涨红,眸仁涨得几欲蹦出,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那柳银娥居然卖你去给人做妾?这个恶心娼妇,居然作出这种祸害良家侄女的事?!岂有此理!”
若是柳银娥在面前,温瑶丝毫不怀疑梅氏能将她活活撕了!
“娘,放心,我早脱离了乔家,如今也早就是自由之身。以后再慢慢同你说。”她安慰道。
梅氏总算松了捏的嘎吱作响的拳头,二房那笔债,迟些再说,她绝对会给女儿讨回公道,眼下还是女儿的事最重要,也就暂时压下心头怒:“那你如今怎来了京城?还进了太医院,成了医女?”
温瑶顿了顿,说:“这事说来话长……我在家里乔家机缘巧合学了些医术药理,后来碰巧治好了苗夫人的病,被苗家夫妻引荐进京,又偶遇一干贵人。才有了进太医院的机会。本想着是好运……”顿了顿,又自嘲:“却没想到第一日正式进宫当差,就进了慎刑司。也不知是好运还是厄运。”
梅氏眉一动,那谨世子想必也是女儿偶遇的其中一名贵人吧?不然,世子爷不会大费周章,为女儿求情。
女儿虽这些年命苦,被二房踩踏,但如今倒也算是运气好。
她牙一咬,揉了把爱女的发丝:“放心二娘,娘一定会想法子将你救出慎刑司。”
正这时,刚才那个慎刑司官员走了过来:
“梅娘子,时辰差不多了,可别叫下官为难啊。”
梅氏也就迅速不经意地擦了把眼睛,迅速恢复容色,转身。
官员打了个手势,示意狱卒将温瑶先带回牢中。
梅氏走到那官员身边,掏出袖子里的一柄金玉饰物,塞到了官员掌心,压低声音:
“大人,这段日子还请多照顾照顾那位温医女。”
官员左右一看,迅速将东西收下,却又摇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