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满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虽然早就觉得“安东少爷”这四个字的名号喊得有些别扭,爹爹曾经跟她说过,人是没有种族贵贱之分的,大家都是平等的。所以,在她很小的时候脑子里被灌输了这个概念开始,就不曾觉得自己比哪些人地位高,也不觉得自己就必须听顺于什么人。
到了拳馆后,被迫喊“安东少爷”也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还要仰仗柏二爷的威严去见牧叔叔呢!也正是因为喊得别扭,所以这四个字喊得也不多。可是,这傲娇的小少爷如今却让自己只称他为“安东”?有何居心?
会不会以后自己喊顺嘴了,被柏二爷和师傅发现,于是讨来一顿毒打?所以,这安东少爷看似想和自己平起平坐,实则是给自己挖了个温柔陷阱?
牧小满的脑袋瓜子转了一大圈儿,可就是想不明白他的用意,再说了,自己曾经被他捉弄得心有余悸,并不敢轻易地点头答应。
安东少爷见她没吭声,于是,又进一步地说:“以后你喊我‘安东’,我就叫你‘小满’吧!”
这话又让牧小满意外了,这人,如此想要拉近距离是想干嘛?于是,她觉得与其在心里纠结,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我如果以后喊顺嘴了,被我师傅和柏二爷知道,觉得我没规矩,要打我,怎么办?”
安东少爷舒了一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不想去掉‘少爷’二字呢,原来你是怕他们呀!别担心,有我在!”
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我才更怕呀!
牧小满没吭声,这件事儿自己拿不定主意,好想去问问阿金哥哥,可是,他现在不在拳馆,而这件事又要当下做决定。忽然觉得人生很多事情自己必须独当一面的情况真的很累人,于是,皱着眉头,嘟着嘴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安东少爷并不知道她的内心戏,只觉得眼前的牧小满十分可爱,有些呆呆地看着她,自己来拳馆前,想要建立很强壮的男人味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他愣在那儿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尴尬了很久,以至于牧小满觉得,再不答应,眼前这人一定会发飙了,看看他,两只湛蓝色的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这是恨自己呢?耍自己呢?还是对自己这个拳童百般不满,在想法子赶自己滚蛋呢?自己已经饿得快死了,赶紧安抚这傲娇的小少爷吧!否则这会儿不接着练拳,等下还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呢!
于是,她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好吧,安东,我们继续练拳吧!”
安东少爷本来被牧小满的可爱模样看得有些痴了,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惊得喜出望外,可又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高兴,于是,内心早已激动地飞奔到莫斯科的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嗯!”
两人各持心思地又练了许久,直到一点多阿廖沙才推了房门进来,他略表歉意地说:“安东少爷,今天国际大饭店的人太多了,我排队排到现在!”
安东少爷一副根本不信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脱下手套,跳下擂台,用俄语说了句:“你已经吃过了?”
阿廖沙嘿嘿地笑着,用俄语回应:“什么都瞒不过少爷您。”
“回去领赏!”
牧小满不知道这主仆二人在用俄语说个什么,她只能简单地听懂“吃”、“您”、“回去”,忽然觉得人家小少爷要吃饭了,饿得快要修成仙的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他的魔爪了。于是,她擦了擦汗,说:“安东少……”话音还没完全说出来,安东少爷回头瞪了她一眼。她赶紧闭了嘴巴,换了口气,说:“安东,你用餐吧!我也去吃饭了。”
“回来!”
牧小满速度极快,说话间已经快要溜到门口了,她觉得,自己的出拳速度如果能够跟跑步速度相媲美的话,安东少爷早就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了。
“到这里来。”安东少爷的口气似乎不容拒绝,他走向雅座,阿廖沙已经把食盒放到雅座的桌子上,并且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少许木材放进壁炉里,又从怀里摸出根火柴,擦亮了火源,朝壁炉里丢了进去,慢慢地,拳房里暖和了起来。不过,牧小满刚练完拳,头上的汗还在往下滴,眼前却又见这壁炉生了火,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窒息。
安东少爷见她愣在那儿,说:“干嘛呢?阿廖沙把饭菜都买来了,你陪我一起吃。”
“……”牧小满有些无语,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他到底是想干什么?又是让我教他国语,又是让我喊他安东,这会儿又让我陪他吃饭?难不成,这饭里有毒?是因为之前没打死我,现在又想了这种方法来杀了我?
阿廖沙见自家少爷如此搞不定一个小姑娘,赶紧牵线道:“小满啊,你在那干嘛呢?来吃饭呀!安东少爷特意让我在国际大饭店买了好吃的。”边说,边拉着牧小满走进雅座:“快来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安东少爷说:“小满,你这会儿也不适合出拳房。”
“为什么?”牧小满觉得事到如今,自己能回答的,也只有这三个字了。
然而,这个问句却让安东少爷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他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多嘴。好在,阿廖沙是个忠心又有眼力劲儿的仆人,他赶紧接了上去:“你穿着这身单薄的拳服,刚刚又出了一身汗,虽是早春的天气,可外面还是很冷的,食堂里的饭菜早就凉了,你这一热一冷,去吃了肯定会生病的。我今天的菜买的多,你尽管吃,准够!”说着,将牧小满硬生生地按到座椅里。
听到这句完美的回答,安东少爷给了阿廖沙一个赞许的眼神。
牧小满没看到这个眼神,只是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别别扭扭地坐在那儿,也为自己刚才一直在怀疑安东少爷的好意而自责不已。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燃起了一股暖意,却又想起第一次见安东少爷时,他对着自己的头凶狠地挥舞着拳头的表情,于是,怏怏地觉得,这安东一定是想补偿自己。
心里正琢磨着,眼前的阿廖沙却掀开了食盒,他欢快地介绍着:“这道菜是芙蓉鸡翅,看上去粉嫩,晶莹剔透,吃起来很是香甜。还有这个,是早春新雨羹,羹汤偏素,但喝着十分清爽。这道呢,是子午牛肉,专门取自正午或半夜子时正在休息的牛做成,牙口不好的老太太都能吃,有一点点微辣,不过,小满啊,如果你不能吃辣的话,可以就着这个吃……呐,就是这个,奶油叉烧包。这个包子外面的皮是和着奶油发面的,里面放着大块大块的叉烧肉,个头比其他饭店的要大许多呢!我买了四个,你们尽管吃。”
“没了?”安东少爷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菜,问。
“啊,对了!”阿廖沙其实心里明白,他故意没将最后那道菜拿出来,就是想让安东少爷急一下,也好试探试探这个小少爷的心已经付出了几分。于是,他偷瞄了一眼安东少爷的表情,心里大概有了个谱儿,乐呵呵地将食盒里最后一层抽了出来:“这个是国际饭店里大名鼎鼎的羊久枝!”
牧小满“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瞪着那盘羊久枝脱口而出:“这……这不就是羊肉串儿吗?”
“对啊!”安东少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梁,微微笑着说:“你……知道羊久枝吗?”
牧小满有些呆呆地,眼睛盯着盘子里放着的两根羊肉串儿有些出神,好半天才喃喃地说:“我吃过羊肉串儿。”
阿廖沙笑着将碗筷放在他们两人面前,每人盛了一碗满满的羹汤。并且,将两根羊久枝一人一根,发给他们,嘴里不忘解释道:“这羊久枝就是羊肉串儿,但是它又和普通的羊肉串儿不一样。小满啊,你坐下,我跟你说啊,你看,这羊久枝是不是比一般的羊肉串儿要长?”见牧小满整个傻在那儿了,阿廖沙只有接着说:“羊久枝上的木签呢,是柳树的树干做的,木签上你数数,一共有九块又大又鲜嫩的羊肉,而且它比一般羊肉串儿要长很多,所以,就叫做羊久枝!当然味道也是十分鲜美的,一点膻味都没有!”
安东少爷觉得这牧小满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不知道是不是她被自己感动的,于是,催促道:“小满,你快尝尝。”
牧小满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压根儿就没听见安东少爷和阿廖沙在说些什么,她的眼睛盯着盘子里的那根又大又长的羊肉串儿,忽然想起了满月节那天,就是因为自己贪吃嘴,离开了家,才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爹娘。
羊肉串儿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悔恨,自己的伤痛,自己这辈子都难以抹去的黑暗阴影。
都是羊肉串儿的错!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已经发誓不再碰它了,怎么如今它又跑来了?
再大的伤心也不能在安东少爷面前露出来,于是,她努力地抿着嘴巴,将所有的伤痛全部压在心底,抬起头,笑着对安东少爷说:“谢谢你,我不喜欢吃羊肉串儿。”
“不喜欢?”安东少爷想过一万种牧小满在看到羊久枝后的表情,却唯独没想过她会这么说。他局促不安地说:“你……你尝尝嘛!还没吃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喜欢了?还是……还是说你以前吃过?”
“我以前在家乡吃过羊肉串儿,没吃过这个羊久枝。”牧小满强装大大方方地表情说。
“羊久枝虽然就是羊肉串儿,可它俩味道绝对不一样,真的,小满,听我的,你尝尝!”
牧小满依然没动,羊肉串儿是她曾经最爱吃的东西,可如今也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去碰触的心魔。她的手放在桌子下紧紧地握着拳头,生怕自己放松了一点,眼泪就会夺眶而出。可是,眼前这个安东少爷,对自己时好时坏,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自己的头受伤不久,刚刚复原,可心里的痛却是永生永世也无法平息的血痕!<igsrc=&039;/iage/26777/8717872webp&039;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