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辛明月一声嚎叫,弃了长剑扑过去抱起裴天羽。
裴天羽无神地看了看她,慢慢闭上了双眼,头无力地垂向胸前,一股股带着泡沫的血水自嘴里涌出。
辛明月心如刀割,眼前一黑就就觉得天旋地转,如处冰窟之中,浑身冰冷,并慢慢沉了下去。
一声“咕噜”从裴天羽口中传出,辛明月一激灵明白过来,伸手点了他四处穴道,又从储物袋中找出止血疗伤的丹药,强行给裴天羽喂下。
半炷香的时间,裴天羽终于止住吐血,但生命迹象却越来越微弱,他脸色像落叶一样灰败,短短时间竟起了一层细密的皱纹,像一下老了几十岁!
辛明月左手把他揽在怀里,让裴天羽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右手抵住他后背,一股真气缓缓注人裴天羽体内。那股真气像是接触到了腐叶烂草,也变得**起了。
她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不知道师兄受的是什么伤,只好又加大真气的力度。
裴天羽身躯轻颤了一下,经脉受到牵动,一缕鲜血又从嘴角流出,辛明月胸前衣襟被染红了一片。
……
三十天后,一个披头散发的消瘦女孩怀里抱着一个高大少年吃力地向着一棵大树走去。少年面色灰败,像经年的落叶,双目紧闭,头部枕在女孩的肩头,少年臀部被一根树皮编织的粗绳兜住,绳套的另一端挂在女孩的脖子上,少年的两条长腿半拖在地上,脚上包着厚厚的树皮。
女孩低头看了看他拖在地上的腿,努力往上颠了颠,摇摇晃晃走到大树旁,缓缓座到地上。
她张开左手,把一些灵石碎块放到一片树叶上,伸手从地上拔起一棵叶子上镶嵌着红边的小草。小草只有半个拳头大,长着肥肥厚厚的四片叶子,女孩把叶子放到嘴里嚼碎,左手捏开少年的嘴,把嚼碎的叶子吐到他嘴里。
少年眼皮动了动,似乎想睁开眼,但终究没有成功。
“师兄不用心急,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好起来的,然后咱们就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盖房子、种花树,把祁师姐和小雪接来,一起修炼,一起玩耍,一起……”两滴泪在女孩眼窝里打转,她仰头向天,泪水终究没有流下来。
女孩靠着大树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左手抓起树叶上的灵石碎块,又用握紧拳头的左手拄着地,带着少年缓缓站了起来,整个过程她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少年的背。女孩站直了身子,向四周看了看,步履瞒珊地向前方走去。
……
一百九十天后,瘦得皮包骨头的女孩抱着少年一步一步挪到一棵小树旁。少年身上包满一层层破烂的布片和不知名的树皮树叶,身子变得臃肿异常,一只枯瘦的手臂穿过树叶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女孩伸出黑乎乎的左手摘下一颗半干的浆果,嚼碎了喂到少年嘴里,女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剩下的浆果摘了塞到怀里,然后机械地迈着步子向不远处的一个山洞走去。
一阵山风吹来,灰蒙蒙的天上飘下片片雪花,女孩抬头看看天,加快了一些脚步进到山洞里,来到一堆干枯的树叶旁,小心地把少年放到树叶上,然后躺到他身旁,紧紧把他搂在怀里。
洞外的风还在不紧不慢地吹着,雪还在不疾不徐地飘着。女孩慢慢进入了半睡状态,右手依然紧紧贴在少年背上……
“唉,老夫从来不认为修真界会有什么真情可以大过修真本身,今天看来是老夫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这么多年来,我都做了些什么呀?亏了还号称天下最聪明的人,其实我才是天下第一混蛋呀!这么多年的经历,还赶不上这女娃十天的经历更有意义!师妹我对不起你呀!我是天下第一混蛋呀!”
“谁!谁在说话?难道我这是死了吗?”半睡的辛明月惊醒过来,四处打量,却不见人影。
“生死不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吗?放弃了那个死人,你不是就能活得好好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
“我没心思也没有力气和前辈争辩,前辈自便吧!”辛明月说完,又慢慢闭上了眼睛。正像她自己说的,现在的她心力交瘁,也已经处于死亡的边缘,一些行为只是在机械地运转。
“好倔强的女娃!难道你不想求我救你的情郎?”声音又飘了过来。
“就像前辈说的从来不信修真界有真情一样,小女子也不相信世上真有人还能救得了师兄!”辛明月闭着眼睛说道。
“那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必死之人受如此磨难?”声音问。
“因为我也要死了,只是临死前能多抱一会儿心爱的人,多为心爱的人付出一些,心里就多一份幸福。在真情面前生死又有什么区别呢?”辛明月有气无力却说得掷地有声。
“难道修真界果真有能抵生死的真情吗?不是斩断七情六欲才能修炼成仙吗?”声音像问辛明月,也像在自问。
“小女子见识有限,不知道怎么才能修炼有成,但若是修真绝情,那修真还有何意义?我和师兄不会打扰多久了,前辈自便吧!”
“修真绝情,还修它何意!”声音自语了一句,接着道:“倔丫头,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前辈说笑了,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再多一份牵挂?”辛明月道。
“你拜了老夫为师,当然就不会死!”
“我师兄就要死了,小女子绝不会独生!拜你为师也只是临死前多增一份牵挂,何况我心里已经放不下任何东西,前辈另找弟子吧。”辛明月没有多少心力说话,只是自己和师兄来这里取过药,如今又把洞里的灵药采光了,心里歉疚,不好不搭话。
“我当然不会收个死人徒弟。你又何来临死牵挂?好!我就把这小子也一并收了,这样你总不会想死了吧?”声音又道。
“你不用安慰我,就算是前辈修为高深,也是于事无补了,师兄的机体几经衰败……”辛明月说不下去了。
“哈哈,不过是被暮日心法所伤,这还难不倒老夫!”
辛明月听到这活心里一亮,翻身跪爬起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弟子飘羽给您老磕头!”她知道师兄受伤并不太重,只是身体像垂死的枯木不断衰败。这前辈既然知道是被什么所伤,自然是有办法施救。
“你叫飘羽?把你的手放开吧,有老夫在,那小子死不了!”声音开心地道。
“刚才是弟子代师兄拜见,在泰灵门他就是师兄,如今拜师当然也该是师兄先入门。现在,弟子辛明月给您老磕头。”辛明月又恭敬地行了拜师礼,手还是贴在裴天羽的后背上。这前辈虽然说师兄死不了,但她并不全信,手也不敢离开。
“哦!你们是泰灵门的?是那个段修的泰灵门?”声音惊奇地问。
段修是两万多年前的人,如今修真界知道这名字的实在不多,这位刚拜的师傅知道段修,应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辛明月觉得希望更大了一些,问道:“师父听说过段——师祖?”
“惨了!惨了!怎么我是师父,那段修小贼倒成了师祖?这回可赔大了!”声音自言自语道。
辛明月心里大惊,把段修称作小贼,这是什么人?就算修真界有人知道段修这个名字,可了解那段历史的绝不会多,难道这人也和辛家有关?
辛明月有些紧张,说道:“其实,泰灵门也不是段——段师祖的嫡传,师父要是在意,弟子改称他为前辈也行,只是泰灵门毕竟是……”
“为师才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只是觉得那小贼他不配做我弟子的师祖。哈哈,丫头你别在意,我就是说说而已。至于怎么称呼,随你们便吧!那泰灵门怎么不是段修的嫡传呢?”声音又问道。
辛明月更是觉得奇怪,如果这人是辛家的人,就应该知道泰灵门的情况,这人知道段修,却不知道泰灵门的传承,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段师祖创派不久就被人灭了,他嫡传一脉都没了,后来的泰灵门其实是当年归附他的一些炼器修士延续下来的,在传承上并没有多少关系。”辛明月就把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
“啊?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那段修虽然算不得顶尖高手,可也不白给呀!在这泰元大陆还有这么大本事的人吗?”声音诧异道。
“是天元大陆的千幻门!”辛明月小声道。
声音释然道:“辛超然那老东西追过来了?我说泰元大陆也没有这样的人物吗!”
辛明月又是一惊,问道:“师父知道千幻门的——千幻门的辛前辈?”
“交情不算太深,也算打过几次交道,那倒是个值得为师佩服的人。哈哈,倔丫头,怎么还舍不得放手吗?为师说过的,有我在,我那徒弟小子不会有事的。看你都熬成什么样了!这山洞左面两百丈处的山洼里有个温泉,丫头你先去梳洗一下,然后好好修养几天,后面救你师兄还有你忙的呢。”
……
这里是片小小的洼地,四周的石头与周围山上不同,这是一种暗绿色的岩石,上面布满六边形节理,洼地的四壁就像用六边形的石柱砌起来的一样,洼地中心有一股热泉,带着气泡的泉水翻起层层浪花涌出水面,形成一个五丈方圆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表面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水池西面有个两尺多宽的豁口,多余的水从那里流出去,在下边形成一条细细的小溪。
辛明月确认四周无人,合衣跳入了水池中,池水温度较平时洗浴的温度稍高,这对于修真者倒不是什么问题。多日的煎熬早已使身上的衣服看不出颜色,辛明月脱下衣服搓洗干净,凉在池壁的石柱上,然后悠然地洗漱起来。
她现在倒不担心裴天羽的安危,有师父在,绝对不会出什么差错,要知道那可是与家祖同时代的修士,能活到现在,修为可想而知。想到师兄有救了,辛明月笑了,回想过去的艰辛和师兄所受的苦处,辛明月哭了。绝望的时候强忍着没哭,现在却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就这样哭了笑,笑了哭,许久之后,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抚摸着自己瘦骨嶙峋的身躯,辛明月下决心要好好恢复,绝不能让师兄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要不然他还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