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夜瑜喉结微动,弯身去抱了挽袖,同样是空,步夜瑜佝偻着身子未动。
他不知挽袖被画皮师渡灵后又怎样留了一缕执念存在人世,等他,一直在等他。
一片死寂,透骨的寒意。
挽袖没了,彻彻底底的没了。
步夜瑜微微哽咽两声,道:“对不起,挽袖,我的挽袖啊。我来晚了,阿月来晚了。”
说到最后已是失声痛哭。
都说男孩儿有泪不轻弹,约摸也只能说未到伤心处吧。
除了南辞,云绾和未归,其他人看到的一幕便是步夜瑜抱着空气,什么都没有在自言自语,甚至落了泪。一代帝王落泪,这是何等大事,众人一片茫然之色,只觉周围空气比方才冷了些许。也不懂不过方才还是要扬言杀了大圆国几人的他,顷刻间便成了这样。
荒唐又莫名。
云绾看了会儿,果不其然步夜瑜脖子间隐隐有一株曼陀沙华在亮堂,随着情绪波动越发大,那株花仿佛有了灵性,花瓣呈淡黑色,花叶泛黄,在这一片黑漆漆夜里,亮眼至极。
她道:“果然,步夜瑜也是渡灵魄的人。”
南辞点点头道:“不错,同挽袖一块儿,修为却比挽袖要高的多,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应当是修炼了什么捷径。”
操控地面,渡灵魄死魂。云绾恍然道:“辩城,这辩城里的一切怕都是步夜瑜弄的,包括方才客栈里突然变异吃人的男子也是。”
画皮师古术有载,画皮师一族若是想提高修为得敛,最快方法便是渡灵,无论善灵还是恶念都可帮其完成。自然,恶念怨气中,容易提高修为,敛也多。只是这法子违背三界道德,安分的画皮师自然不会用,但也少不了心思恶毒的画皮师为了能够更长久活下去而做此事。
渡灵魄便不同了,本身邪物便多。恶灵也好,与鬼魂为伍也罢,“天夜阁”管的较宽。只要不理闹出太大乱子,一般不会着手问过。若不然画皮师和渡灵魄成了一族,渡灵善念,这世间哪有像挽袖,倾儿这般善念多多之人,只想着了却心愿,未有害人之心。
步夜瑜不过年十几岁,方才交手来看,速度以及力道虽不及自己,但在他这个年龄能有这种修为,要么天赋异禀,要么便是修炼歪门邪道之术了。
“阿月,听我的,回去。”
步夜瑜摇摇头两下,几乎是在断誓:“这些人做的,挽袖,我怎可原谅他们。这些年我筹备如此,就是为了今儿这天,为你报仇雪恨。”
“可我已经死了。”挽袖看了会儿步夜瑜,风吹过街,寒意似过。挽袖的身子将近透明了,嘴里还不忘叮嘱。
察觉到挽袖越发模糊,步夜瑜惊害怕到要保住挽袖,却无论如何都抱不住了怀里这个思念到骨子里的人儿。
“挽袖,挽袖,挽袖,挽袖。”他低着头,一遍一句又一次的呼唤。
迷茫至极,无助至极,不舍至极。
挽袖擦过步夜瑜身子,看了云绾一眼,道:“我要走了,云绾,谢谢你帮我最后一次见到阿月。我很高兴。”
云绾吸了口凉气,笑道:“好生走吧,来生投个好胎,安安稳稳一辈子比什么都强。”
挽袖点点头,终是扯着嘴角上扬了些许:“阿月,我要走了。好生照顾自己,你年轻还小,别轻信旁人,凡事多留点心,别让我担心,知道吗。”
要走的留不住,不愿走的赶不掉。风过无痕,浮花浪蕊都过。你看,田野,乃至这个世界可曾留下过一点痕迹。
挽袖走了,彻彻底底离开了人世。那个笑容狂傲,含羞带怯的女子终是没了。
步夜瑜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地上,抱住怀里,死死拥住了,其实什么都没的东西,走一声没一声的抽噎。
云绾看着心里破有些不是滋味,旁人不知二人情到何处,为挽袖渡灵,她知。
初识十岁过,少年伤痕一片。
朝夕三年逝,挑灯夜读为君识。
书院苦背家规五千,只为不让世人嘲笑她无德无才,连着看不起阿月。
她的脑海里似乎还浮现那个半夜里燥热怀正浓,女子穿着薄薄的轻衫坐在书案边,点了两根烛,烛火微微摇曳,女子晃荡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瞌睡,却还是掐自己,清醒过后,继续背书。
少年苦读书高中状元,不过如此。
第二天清晨,合上书本,甚至洗漱都不曾,一脸欢喜的跑到步夜瑜那儿。扬着眉头,得意道:“阿月,我也会背了。”
挽袖是不喜看书的,出生没了父母疼爱,野了一辈子,洒脱多年。对于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自小未接触,甚至是厌烦。步夜瑜天赋过人,文武一看便懂,当年京城皇家公主,富家小姐对能文能武,样貌上佳的步夜瑜心生爱慕不在少数,自成了夫子得意门生,莺莺燕燕不少。挽被这些貌美女子比了下去,自卑是有,为了多多靠近步夜瑜,拉近之间距离,硬生生这三年学了许多约摸这辈子都不想碰的书,看的古籍。
不善言辞,做了许多,挽袖什么都未说过,只在意步夜瑜怎样看她。好在步夜瑜懂她,理解。不说却懂得挽袖对他如何。
北国来之前那夜,步夜瑜抱住挽袖说:“挽袖,回来我俩便成亲。”
一句话,一个承诺,却成了这辈子都不敢奢求的奢望。能有什么比天人永隔更为令人肝肠寸断的永别。
于这个世间而言,挽袖的死不过是少了一个人,于江子衿而言,不过是少了一个可以推腹至语的兄弟,于步夜瑜来说,挽袖的死却是夺舍了他这辈子最为重要的命啊。
北国一别,年少承诺,懵懂的爱意。都随着挽袖最后踏进北国,死后而变了一切。
看着面前这个尊贵不凡的一国之君,如今抱着一团空气哽咽失声,窝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云绾心尖隐隐传来一阵抽疼。
她知道这是挽袖的不舍,渡灵魄可渡怨魂,甚至操纵鬼魂为自己办事,如今这人能力非凡,已到了一种操控渡灵魄为己所用的地步,自己心爱女子离去,却只能袖手旁观,什么都做不了,多无奈,又可笑啊。
云绾伸手摸了把脸,手指在脸庞周围打了个圈,随后停留在耳根一边,手指轻轻一勾,面皮尽数落掉,成了灰烬。
挽袖已离,步夜瑜已见,敛已得,什么都结束了,她也没必要以挽袖的身份生存下去。
南辞恍看到挽袖这一举动,便知要落皮了。
一张绝美却极为莫生的脸,明着倾城的五官,连他也不禁愣住。
到底是本着便有想法,片刻惊愕住,回了身,只是有些警惕的盯着步夜瑜。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他可保不准方才还拔剑相向的敌人会放下一切。
未归低头吻了下云绾额间,眸光柔的似能滴水:“阿绾,走吧。”
云绾点点头,马儿也不要了,恰在此萧常只身一人赶马而来。这一条路被两**队堵的严严实实,萧常眼尖发现云绾一行人,急拉马而停,马儿发出一声长长嘶鸣,落地。
萧常踏步而来,看到蜷缩地上痛哭的步夜瑜,未归连着南辞。
他惊的脚步顿下,几乎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南辞。北……北皇。”
南辞愣了下,不知这时应该在家陪着妻子的萧常怎会出现在这里。
行了礼道:“见过将军。”
云绾也回了头,轻笑道:“萧将军。”
“你……”云绾还穿着离开京城那身衣服萧常见过,方才他以为便是挽袖,可看到这张完全陌生的脸,他惊了。
云绾未再多言,只任由未归扶着离开。
萧常颤着声道:“挽袖?”
南辞道:“将军,她不是。”
一条街快到了尽头,二人衣衫相碰,紫流苏的腰配被风吹起缠绵一片,皆是气质不凡,潇洒之极,般配些许。
望着这两道轻衫风影,二人眸中复杂一片。
蹲在地上的步夜瑜也不知何时醒来的,猛然出身,一剑而指,通红的眸显得有些癫狂:“不许走。”
未归直接抱着云绾腾身,待避开不稳剑气,落在地上。未归不示弱的一掌拍过,带着点点红光,直让步夜瑜周边墨发飞起。
他冷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步夜瑜又是一剑击去,恨声道:“陪朕回大圆国,陪朕回去。”
“我任务已完成,敛已得,没必要。”
“不行,回去,都跟朕回去。”步夜瑜仿佛疯了一样双手捂住头部,手指深陷墨发深层,根根没入。大声喊着,表情亦是癫狂至极,懊恼至极。
未归身影更快,两步退后已到了客栈房梁上去。
步夜瑜赤红着双目,低着头呢喃了些许,声音太小,又太过轻过,已让人听不得究竟在说些什么。过了会儿,迷茫的双眼徒然睁开,望着一旁方才被他搁置在地上挽袖已消失的魂魄,仰天长啸。
“挽袖,挽袖。阿月想你了,你……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