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染慢慢低下了头,双手慢慢握紧,水粉色的袖口慢慢褶皱起来。
白秋染自嘲一笑,他一向将自己当妹妹,当兄弟,从前自己对他也如此……可是什么时候这份感情开始变了模样呢?自己也不清楚,是随着年岁增长,长久相伴渐渐生出的情谊?还是西北沙场上并肩作战后的感动?亦或是对酒畅饮时那一个清浅的对望?
从前皇后同自己玩笑般提过嫁给锦安的事情,自己只是打着哈哈没有当真,心中亦没有什么波澜,自己怎么可能会嫁给锦安?那个自己从小到大跟随着的“哥们”。
直到今年年初皇后开始大张旗鼓的为锦安选妃,自己才隐隐觉得有些别扭与吃味,眼看着锦安并未接受皇后的建议,便隐隐有根刺在自己心头扎根,那时的自己还并未意识到这种感觉是为了什么,而后传来了赵国西晋两国联姻的消息,当时自己正在西北,得到消息的瞬间竟然想要丢下几万大军独自回来,自己想要告诉锦安,叫他不要娶妻,却依旧没有那样的胆量,奇怪,即便是最最凶险的仗自己都没有任何害怕的,那一句轻飘飘的话自己却没有办法说出口,白秋染一直自认同一般女儿家不一样,至少没有她们身上的矫情腼腆,如今看来,到底是女儿家……
一步退缩,步步退缩时至今日,眼看着锦安与薄胭已经成婚,当初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依旧没能说出口……
月上枝头,人圆月圆
锦安处理完外间的事宜便转身前往新房。
新房位于太子府东院,本就是为了太子妃准备的,但是这么多年锦安一直娶妻便一直空着,渐渐荒废了,直到接到了联姻的消息后锦安才派人将这处别苑重新修整,并且亲自提名“芳兰轩”。
此刻,芳兰轩上下一片喜庆,窗上的喜字,高挂的红灯笼,就连来回行走的丫鬟小厮亦是一身鲜亮。
下人们见了锦安连忙行礼问安,锦安略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退下。
屋内,带着红盖头的薄胭听到了外间的声音,心中亦是十分紧张,慢慢十指成拳,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不止起来。
锦安推门,缓步走了进来,绕过屏风,进入内室,目光落到薄胭的身上,眉目间不由自主的一软。
“你们下去吧。”锦安对着场中众人挥了挥手。
喜婆与侍女们对视一眼,有些堂皇。
“太子殿下,这,这……交杯酒……”喜婆颤颤巍巍的小心提醒着。
“不必你们跟着了,下去吧。”锦安缓步走上前来,轻轻扬手。
众人也不敢在说什么,福了福身子,小心的退了下去。
门被掩上,屋内只剩下薄胭与锦安二人,房间内静的可怕,锦安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刚刚对着众人一片泰然,现在只剩下自己二人……朝着红盖头伸去的手,伸了又缩,如此往复几次,锦安皱眉,脸因为慌张而有些红了……谁能告诉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薄胭垂眸,透过大红盖头下的缝隙看到了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皂靴,感受外间迟迟没有动静,薄胭心头一沉:他是该多么不情愿,连盖头都不愿意掀……
这样想着,薄胭不由越发苦涩,正在思考着自己改说些什么活着做些什么打破这僵局时,眼前忽然一片明亮,光线进入,薄胭下意识合眸保护眼睛,心头一紧。
锦安终于鼓足了勇气掀开盖头,大红盖头下,是那个刻在自己心尖的容颜,鸡血玉金丝花冠下,那倾城容貌越发娇艳,如同今晨染着露珠的牡丹,等人采摘一般……
锦安双眼有些迷离,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自从出生到现在,如同今日这般紧张激动还是头一遭。
薄胭的双眼渐渐适应了外间的烛火,眉目松动,转了转眼睛准备睁眼。
锦安一直观察着薄胭的一举一动,眼看着她有睁眼的趋势忙不迭的整理自己的表情,晃晃脑袋,敛了笑意,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等到薄胭睁开双眼时,正对上锦安淡漠的神色。
薄胭眨眨眼睛,慢慢垂眸,自己还能期待什么……
“太子殿下许久未见,一切安好。”薄胭淡淡开了口,打破了平静。
即便他不愿意娶自己,从今以后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总不能这样尴尬着吧,薄胭如此想着。
锦安挑眉,因为薄胭着有些客套疏离的问候而有些不快,不疾不徐的嗯了一声,今夜是新婚之夜,她这样的开场有些奇怪吧……
薄胭思索着,长舒了一口气,仰起头来对着锦安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从前在赵国的时候倒是没想到你我二人能有今日,这世上的缘分可实在无法言说啊。”
这样打哈哈的语气同她今日端庄喜庆的模样实在有些不相符,锦安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头:“是啊。”
薄胭尴尬笑笑:果然,这能让人窒息的气氛并不是自己一人能拯救的。
就这样二人对视片刻,几乎同时开了口。
“我。”
“我。”
话一出口,具是一怔。
薄胭抿唇,深呼了一口气:“我先说吧。”
锦安一掀衣摆,坐到了薄胭的对侧,点了点头,有些好奇她要说些什么。
薄胭直视锦安的双眼,努力安抚着自己沉稳些,自己毕竟是个女孩子,与其等着锦安开口,还不若自己将话说的明白些,临风亭那一夜的打脸实在是让自己记忆犹新,皇宫中他与皇后的谈话让自己确认了锦安心意,那么就在没有什么顾忌,自己也不再存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凭心而论,,锦安是个足以令所有女子倾心之人,但是……自己已经不配了……
“此次联姻乃是为了两国大局,我也实在没有想到西晋的人选竟然是你,此桩婚事我知道是委屈了你。”薄胭小心措辞道。
锦安慢慢拧眉,轻轻抬起下颌,眸中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若是提前知道是我又如何?你便不嫁了?”
薄胭垂眸思索片刻,只觉得如果提前知道是锦安,并且在明知道锦安同白秋染是天定姻缘的话,自己自然不会做那棒打鸳鸯讨人嫌恶的事情,而自己又自认一向是个明辨是非之人,这便摆出了十成十的诚意与认真,重重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
锦安讶然,怒极反笑:“你倒是直白的很。。”
薄胭尴尬笑笑:“明知咱们二人这婚事不般配,也并非发自本心,自然要说的明白些。”
锦安拉了拉衣领,觉得今日房间格外闷热的很!
薄胭继续道:“我自知二嫁,配不上你一国太子的身份,因为这桩婚事你也说了不少讥讽,心中对你是感激的,不过我所求不多,只要带着雪言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好。”
锦安咬牙,准备好的一席话堵在喉咙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还有你自己的姻缘,日后若是真心喜欢谁的话,自可以纳进府来,我并不会干涉,若是身份相当,抬做平妻也可。”薄胭低头说着,这话说来轻松。可是出口的每个字都如同刀子一般在剜薄胭的心,薄胭直觉的胸口一阵钝痛,却还要安慰自己,无妨无妨,总不能让人家丰神俊秀的西晋太子栽在自己手上,自己这般也算是为他被人耻笑的补偿吧。
锦安握紧拳头,声线尽量保持平稳:“果真是做过皇后的人,实在大度的很!”
这是挖苦,也确实伤到了薄胭,薄胭将头垂的更低了,明明自己没有半点选择权,明明从前经历的种种都非自己本心,可是物是人非,自己嫁人是事实,再嫁也是事实,所有的挖苦讽刺自己都要听着,所有的后果却要自己承受,是啊,谁会喜欢一个为人妇为人母的女子……
其实锦安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面色一讪,想要改口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薄胭疑问受伤而一震的身躯心口亦是一痛,为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而难堪,却没有出言解释,锦安觉得,薄胭已经“大度”至此,便是对自己没有半分情谊,回首再看这段时间自己劳心劳力准备的婚礼竟然觉得像是笑话一场,自己如此费心,她呢……半点不在乎,甚至能将自己推给旁人……
骄傲如锦安,在如此场景下,自然说不出什么服软的话,一时间两人越发尴尬了。
薄胭将头埋的更低了,其实类似的话自己也不是没有听过,可从锦安口中说出来却是又为刺耳,让自己尤其受伤,自己一向行的正坐得直,不怕旁人议论,可是私心里,薄胭不愿让锦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处……可如今看来,他对自己该是无比厌恶了……
薄家嫡女,天人之姿,薄胭的哪一样随便拿出来都是傲人的资本,若是从前的薄胭,不会因为锦安的一句话便会敏感至此,可是如今不同了,众口铄金,已经嫁人的身份是薄胭这一生都无法抹去的印记,众人会将这件事情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断的去翻看薄胭的伤口,谈论她现在的作为,薄胭一声苦笑,这个九州,这个时代,给了女子太多的禁锢,自己并非生而坚强,也会哭,也会疼……只是这一切都没有可以同自己分担之人,自己的冷漠、大度、拒绝都不过是层层伪装的铠甲罢了,生怕别人探查到那硬壳下不堪一击的心,只有装的毫不在意,才不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