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小侯爷。”
湖边的小太监见了两人,连忙躲在一旁让行。
宋翼遥本来走了过去,又走回来,打量着头要低到地上去的小太监。
“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宋大人的话,奴才是舒嫔娘娘宫里的。”
小太监低着头,恭敬的回答道。
“本官瞧着你有些眼熟。你叫什么名字?”
宋翼遥好奇的打量着他。
怎么可能?小太监头抬起了一瞬,流露出一个有些惊讶的神情,随即意识了到自己的失态,立刻恢复了。
“奴才小福子,平日在宫里就负责跑腿,大人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见奴才眼熟也很正常。”
宋翼遥本就只是诈一下他,见他如此反应,心中更怀疑了。他貌似无意的笑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这大中午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奴才就是去取趟东西,所以才路过此处。”
宋翼遥面朝湖边,不再看他。
“路过啊,好。我和小侯爷有些事,你退下吧。”
“喏。”小福子规规矩矩的行礼告退。
待他走远,宋翼遥点点头,右手抬起,凭空举着,像是放在谁的肩膀上一样。说道:“记住他的气息了吧,追上去跟着他。看看他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喏。”
倒霉的小宫女鬼怕死的连声称是。抹了把血泪给自己壮胆就跟了上去。
一处偏僻的宫殿内,小福子卑微的匍匐在地上,祈求道:“小姐,我们回去吧!”
“就这样回去,我不甘心。你确定那里没有一丝血迹?”
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人坐在软塌上绞着手帕,身体前倾,问道。
小福子硬着头皮回答道:
“奴才仔仔细细的瞧了,没有。湖内也没有异常。”
月昭仪一颗心砰砰砰的跳着,越来越慌张。
“我昨晚分明亲手杀了她,还把她推进了湖里。怎么可能!”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其他人都被抓了,您身份尊贵,不能同那些人比!”
小福子苦苦相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尊贵又能尊贵到哪里去。我若是真的身份尊贵,他若是真的在乎我,又怎么会让我同这些人一样来做细作!小福子你不懂,这是我唯一的出路。罢了,你小心一点,退下吧。”
月昭仪谈及伤心处,情绪激动,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无力的摊靠在了软塌上。
她望着窗外一直沉默着,直到瞧见一闪而过的飞鸟,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和伤心。随即狠狠的关上了窗户。
虽到了上午,湖边还是有一丝凉意。花草假山,亭子台阶,三三两两的鬼避开阳光躲在阴凉处歇息玩闹,果然这种地方鬼最多啊!
宋翼遥心中感叹着,喊了一个小太监鬼,让他把这的鬼都喊到了一个地方。
“昨天晚上,这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有谁瞧见了?”
外面还是艳阳天,亭子里都快跟冬天一样了。唐景若不敢去想有多少鬼,看着宋翼遥就站在入口的地方对着空荡荡的亭子询问,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对,差点忘了你瞧不见,”
宋翼遥见他往后退,又起了逗他的心思,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符,作势要塞进他的手心。
唐景若沉默不语,拳头紧握,表示不想接那张符并且并不想看见。
只不过,一切执着在宋翼遥面前,都是泡沫。
一息之后,满亭子形象各异,造型新奇,鲜血淋漓,脑肠满地的鬼物纷纷用自己觉得最友好的方式冲他打招呼。唐景若勉强忍住了想吐的欲望。手握上了剑柄。
“行了,都给我正常点!不许吓人!好好想想,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宋翼遥忙拍下他想要持刀的手,冲着鬼怪们怒斥道,顿时,满亭子鬼恢复正常,哪还有刚刚那副血腥又恐怖的样子。
“奴家瞧见了!”额头带着血迹穿着前朝衣服的女鬼飘到宋翼遥面前,妩媚的冲他抛了个媚眼。接着说道:
“大人,我瞧见了一些事,你陪我一晚,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唐景若眼神一凛,利剑出鞘,剑刃离女鬼脖子处只差一点点的距离,不让她再靠近宋翼遥。但煞气已经逼近到了那女鬼身上。
“说不说?”
“我说我说!我看见他们捞尸体了。还看到你了。”
这冲天的煞气真吓人,女鬼僵在那里不能动弹,努力压制住煞气后立马跑开八丈远,没骨气的坦白。
瞧瞧这一个二个被吓到的样子,有个侍卫还挺管用的,宋翼遥美滋滋的重复了一遍:
“我问的是昨天杀人的时候谁瞧见了?”
“我也瞧见你了!还瞧见了个穿皇袍的!”
一个孩子晃着大脑袋坐在亭子中间的石桌上,笑嘻嘻的说道。瞧样子,还是个皇子。只是衣着古旧,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皇子了。
他虽然看着小,但魂体厚实凝重,明显是这群鬼的头头。
“对,昨天陛下还从这过了,唉,一晃多年,陛下竟然老成那样了。再也没有当初那么风流倜傥了。”
见他发话了,余下的鬼们挤眉弄眼纷纷感叹。话题立马变歪就连没有见过皇帝的鬼也装模作样的感慨几句。
他们根本没法同人交流,好不容易撞见一个,可不得顺着老大的意思,先玩个开心。
宋翼遥笑着环视众鬼,他们简直把自己心里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了,真是够幼稚的。
她笑的和睦,但就是瞧着让人胆战心惊。一只鬼两只鬼都有些撑不住,不敢同她对视。尤其是那个皇子鬼已经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问的是昨天晚上杀人的时候,杀人的时候,杀人的时候!谁瞧见凶手了!我告诉你们我能看见你们就能打你们,你们不会想知道我有多残暴的!不要挑战我的耐心行不行!”
说到最后,为了增添气势,她猛的一拍石桌,然后把手藏到了背后。石桌安然无恙,她手疼。
唐景若配合的再次拔剑,总算唬住了众鬼。
“是个穿太监衣服的人!”
“像你这么高!”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杀人的时候特别凶狠。”
几个真瞧见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坦白。
“是个女子!”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扯了扯宋翼遥的衣角。
没等宋翼遥说什么,刚刚那些鬼就开始反驳她了。
“怎么可能是个女的!”
“分明就是个太监!”
“就是就是,那武功,那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一捅一个血窟窿!吓死鬼了!”
“我捡到了这个!”
小女孩摊开青紫红肿的手心,半颗被镶嵌起来的东珠静静的躺在那里,泛着光泽。
宋翼遥笑着接过那颗东珠认真的道谢:
“谢谢你。你想去投胎么?”
“可以么?”小女孩怯生生的目光中明显有期待。
宋翼遥瞧出来了她并没有执念,就如同这一大堆鬼,真正有执念的三三两两。其余的却都是被困在了这里。
“当然可以。告诉我你的尸骨在哪里?”
“在那里。”小女孩指着湖旁的假山。
宋翼遥快步走了过去,细瞧之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回事?”唐景若跟上,问道。
“是阵法,困住人的魂魄,使其逃不出去,不能入轮回的阵法。”
宋翼遥边说边搬开了一块大石头。
只见那下面压着一张符纸,一个锦囊,锦囊中装着一绺胎发。
“不许动!”小皇子急了,周身颜色变黑,几乎是瞬间到了宋翼遥和唐景若面前。
唐景若反应极快的拨出了剑,正巧对上小皇子伸出来的一爪。
双方都暗叫一声不好,宋翼遥把唐景若拉向自己身后。摔出三张符纸。
分别定住了小皇子的额头和双手。尽管已经不能动了。小皇子依旧紧紧的盯着那装着胎发的锦囊。
“这是用来困住你的阵法吧。是你母妃做的?”
“不用你多管闲事!”
“你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这里,不愿去轮回,但是他们何其无辜。”
“母妃说她会回来,我在等她。你不许毁了这阵法!”小皇子急切的催动着体内的修为。想要冲开定身符咒。
宋翼遥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会毁了这个阵法。只是暂时移开,放他们去轮回。”
“真的?”
“我骗你作甚。”
宋翼遥把锦囊郑重的移开正东方位。
宋翼遥呢喃念起咒语,以指为笔,凭空画符,发丝无风自起。看起来颇有架势。
以四方为牢方圆一里的阵法骤然失效。
十几个鬼魂均感觉浑身一清,好像有什么束缚被解开了。随即一个接着一个的感受到了轮回之路。化作光点消失了。
把锦囊挪回去放好,阵法瞬间又恢复了原状。
这种阵法破开容易,改动却是很难,宋翼遥消耗过大,站起身时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唐景若忙扶住了他,虽不清楚他刚刚具体做了什么,但瞧着样子也猜出来了,他这是为了送那些人进轮回,透支了自己的能力。
“去看太医?”
明知太医对这些应该没有用,唐景若还是问了出来。
“不用,我就是累了,歇一会儿就好。”
宋翼遥虚弱的笑了笑。
唐景若干脆绕到他面前,蹲下身子。
这是要背自己?宋翼遥惊讶了一下,倒也从善如流的趴了上去。
主要是她现在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这样了。
唐景若感受到背上的温度,起身。
“多谢小侯爷了。”
温热的呼吸洒在了脖颈间。
唐景若没有说话,嘴角虽被压了下去,耳朵却不受控制的红了。
直到回到亭子里,才小心翼翼的放他坐下。
去取东西的太监总管吉全远远经过时正巧瞧见这一幕。不敢多看,偷偷的走了。
“阵法还是原样,你放心。”
跟着来的小皇子咬着嘴唇,别别扭扭的冲他道了个谢,不知道又躲哪去了。
他瞧着最少也有了两三百年的修为。又有如此深的执念,岂是这一个小小的阵法就可以困住的。
自愿罢了。
宋翼遥心中升起一番感慨,望着小皇子消失的方向,突然说道:“他很幸福。”
“为什么这么说?”
唐景若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越发不明白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相识以来,他瞧见过这人的许多面,正经时如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不正经时若街头随意可见的小纨绔。
会耍小心思开玩笑,也可运筹帷幄做局千里,整日里病恹恹的,却特别爱笑,坑起人来毫不手软。帮鬼时倒是毫无保留。
不过无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本质上都是善良的。
唐景若心中才下了结论,就听见了宋翼遥接下来的话。
“因为他一直心存期盼和希望。相信他等的人无论早晚,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