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明明是主人,金团低着头,委屈的想要解释,被唐景若一个眼神吓得收了回去。
不过看了他们的眼神互动,宋翼遥已经猜出来自己大概耍了场酒疯,灰溜溜的认错,抱起金团,好好的揉了一番脑袋。保证带着两只团子去吃好吃的。
嗯,看在主人知错就改的份上就原谅她非要挥毫泼墨,按着我的爪子在披风上面画画的事。金团美滋滋的想道。
“宋大人,小侯爷,有人递过来两份给你们的帖子。”
关钰进门把烫金的帖子递给她,他低头瞧了一眼,惊讶道:
“这是那只猫的两只小猫崽么?”
唐景若微微点头承认。
好好的怎么又有人把帖子送到这里,烫金的大红帖子翻开,露出了署名人,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三个字,陈书康。江淮陈家的陈书康,上一次听见还是在沈越诚嘴里。
宋翼遥微微挑眉,细细看了起来。拜帖的内容在她的意料之外。
陈书康一脉举家迁到皇城,邀他去参加搬迁宴。时间,就在明天。
“怎么了?”唐景若见他神情不对,从他手上拿过帖子,大致扫完,明白了。
宋翼遥虽然从来没有提过他的身世,但皇城里知道的人还是挺多的。
当年,国公府二小姐宋云歌从皇城远嫁江淮陈家。
彼时,陈家还没有步入没落,在江淮一家势大,皇城也多有牵扯。
皇上亲准宋家军队护送,无上隆恩。拉嫁妆的马车浩浩荡荡,绵延十几里。
人人说起来都会称上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很多人还记得当时的盛况。可是后来不到两年,云歌一份书信上请休夫,再次轰动皇城。
无论理由如何,女子休夫,对当时的大周而言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千百年来哪有这样的道理,流言蜚语若野火四起,甚至在朝中都引起了好几日的争论。
到最后,女子休夫合不合律法,应不应该成了争论的根本。
因为律法之上从来没有规定过,可以或是不可以。
那时,是黎相力排众议,据理力争。终于说动了先皇。
宋老国公更是扬言绝不会让自己女儿受一点点委屈,亲自去了江淮把女儿接了回来。没有人们猜测中的打,也没有闹。
宋云歌带着自己的嫁妆,承受着万人蜚语,回了皇城。
发现有了身孕的时候已经是过去了两个月的事。
孩子很乖,但也很弱小。宋云歌考虑了很久。
那天宋老夫人陪着她在花园里坐了一个下午。而她也终于决定把这个孩子留下来。
这件事再次成了八卦谈资,听到了无数嘲笑的陈家知道这件事后决定壮着胆讨要孩子。
至于时间,就选在了预计孩子出生的日期。
那天晚上,国公府彻夜未眠,宋云歌和丞相夫人宋弦思也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同时生产。
一共三个孩子,分别取名黎安,黎然,宋翼遥。
长命久安,淡然喜乐。垂云之翼扶摇直上。两个是祈求安然,一个是盼得自由。
来讨要孩子的陈书康吃了个闭门羹,未能如愿,威逼利诱无果,灰溜溜的回了江淮。
这场大戏终于收场,只余下无数谈资。
两门权贵结仇,老死不相往来。
宋云歌志在天下,后来在宋翼遥十岁的时候外出,四处游览名山大川写游记。一年一归。
每次归来时,意气风发或风霜满面的宋云歌都会给宋翼遥带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让她看自己所记的游戏,一直陪着她,抱着她哭很久很久。
宋翼遥没有见过陈书康,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见,对她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二十年,陈书康第一次试图见到自己的孩子竟然是靠这种搬迁宴的帖子。
宋翼遥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唐景若把帖子扔到了桌子上。“别去了。”
宋翼遥应了一声,深吸口气,瞧见唐景若脸上的担忧,笑道。
“我真的没放在心上,他同我没什么关系。”
本以为不去就行了,可是放衙后,宋翼遥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当街敢拦从刑部出来的马车,路过的百姓们敏锐的感觉到不对,慢慢驻足。
“你是何人?”坐在马车外的沉墨问道。
拦马车的是个瞧起来四十多岁的仆人,一身灰衣,衣角处印着陈家的印记。
看清楚之后,沉墨就后悔自己问那一嗓子了,低声对车夫道:“从旁边过去。”
“怎么了?”宋翼遥不解的掀开车帘。
见到正主,那站的笔直的人才说道:
“宋大人!我是您父亲的仆人,您父亲想邀你过府一叙。”
他声音有意放大,再加上路过的行人均竖着耳朵听呢。因此停下脚步的人更多了。
“本官没有父亲,你若再不让路,便按罪论处。”
宋翼遥怎能看不出他故意寻事的心思,轻飘飘的说道。
仆人没被吓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话,声情并茂: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老爷本就对你思念成疾。特意跑来了皇城定居,只是想见你一面都不行吗?”
“他愿意如何便如何,同我有什么关系?”
宋翼遥表情都不动一下,直接放下了车帘。
一段话里透露出了太多可供人猜测脑补的消息。围观的人群逐渐喧闹起来了。
当年的事情过去虽久,但自宋云歌起,大周便立了女子也可以要求和离的律法。只不过要求严格,需满足条条框框。
作为第一个女子出书和休夫的先河,宋云歌这个奇女子的名号几乎无人不知。她同陈家的那些事更是被当做故事广为流传。
不大清楚的,稍稍问上一句,也就从围观的人里问出来了。
因为门口聚集的人太多,刑部守门的官兵这才看见宋翼遥马车被拦,忙跑过来疏散人群。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完了。可第二天下早朝,宋翼遥的马车再一次被人拦下来了。只不过是换了个仆人,还是来缠着闹的。
这次沉墨直接理也不理,直接从路旁绕过去。
这一闹,就是三天,成功的把这件事闹到了皇城中无人不知,闹得流言四起,沸沸扬扬。
到最后,凡是穿着陈家仆人衣服的人往刑部门口一站,都会被官兵直接驱赶。
第四天中午,一辆马车轱辘辘的停到了刑部门口。马车内,陈书康病恹恹的闭着眼,核算着该怎么让自己的亲生孩子见自己一面。
自从当初的事情闹出来之后,他就被陈家上下老小排挤了。
如今因为那个不孝子,更是不得不迁到皇城谋一线生机。宋翼遥这个孩子,是他们一家重回陈家的唯一机会。说不定借着他,陈家家主之位都能落到自己手里。他必须让这个孩子重回家门!
外面,仆人停好马车,轻轻扣了下车厢:
“老爷,到了。”
陈书康睁开眼,重重咳了一声,慢悠悠的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坐到了轮椅上。腿上还搭上了一块小毯子。
“得,又是陈家人。”当值的官兵眼尖的瞅见了,跟同伴感叹一声,上前喊道。
“你们什么人,官衙门口不得随意停留知道么。”
“鄙人,咳,想见宋大人一面。劳烦这位小哥通传一声。咳咳…”
陈书康伸出一只手拦下身边的仆人,自己说道。
官兵瞧他穿着锦袍,病恹恹的又上了年纪,猜出了他的身份,自己也拿捏不了该不该赶。
“那你再先在这等着,我去通传一声。”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宋翼遥看着桌对面的陈书康,面无表情。
头一次见到宋翼遥,陈书康激动的热泪盈眶:“孩子,咳,当年,当年是父亲不对。咳咳,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悔恨中度过。你,你能原谅父亲么?”
宋翼遥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当年我母亲已经同你和离,自那时起,我同你之间就没有半点关系了。和离书白纸黑字,官府都有存档。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户部查阅一遍。”
陈书康说不了两句话,又开始咳嗽了起来:“孩子你还在怪父亲对不对,咳咳咳…”
“当年的事情与我无关,还望陈老爷莫要再纠缠了。“日后也不要再来闹事。要不然妨碍公务者,刑部不介意直接抓人。”
宋翼遥最后的耐心已经用完。说完便径直走了。
那个狠毒的女人,果然把孩子养成了这样,既然如此,就不能怪自己不顾及父子情分了!陈书康面色阴郁,狠狠地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瞧见陈书康从马车上下来,院子里正在调戏小丫鬟的长子陈南星停下了手。等他进了后院后,才开始嘲讽道:“啧啧啧,又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丢不丢人。”
“二哥哥可是当朝新贵,刑部左侍郎,那是几品你知道么,怎么也比我们这些混账东西强得多?”
阳光甚好,次子陈空青裹着狐裘,安然乐哉的闭着眼睛,回答道。他今年不过十八,是陈书康后来的侧室所生。
跟宋翼遥本是同龄的陈南星冷哼一声,想到自己处境,心里越发不服气:
“什么当朝新贵,连自己爹都不认的当朝新贵?二哥哥你叫的倒是亲密。怕是巴不得去跟人家攀关系,你看人家会正眼瞧你一眼么。”
“我要是他,我也不认。”陈空青悠哉悠哉的晃着二郎腿,丝毫没有把这点等级的讽刺放到心上。
怒上心头,陈南星说话越来越刻薄:
“你也得是他有他那个本事,有他那个好母亲才行!”
陈空青微微的睁开了一只眼,又慵懒的闭上了,叹气道:“真不知道哥哥凭什么笑我呢。”
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陈南星的脸色拉了下来。黑着脸回自己的院子了。
陈空青还是满脸不在意的样子,冲一旁按腿的小丫鬟感叹道:
“要不是他那个娘,陈家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呢,你说是不是?”
突然被问到这么一个问题,两边都不敢得罪的小丫鬟忙低下头:“奴婢,奴婢不知。”
那天的交谈没有结果,陈书康只能沿用之前的办法。
不让去刑部大门,他们索性就换了一个地方,换到了宋翼遥的府前。言辞越发恳切,话里话外,都是软钉子一样的威胁。
不过宋府的家丁对陈家的人更不客气。
这件事越闹越大,最后,竟是闹到了朝堂之上。
被陈家说动的是寇阁老,迂腐有余,偏听偏信。最是听不得不孝之事。
自以为明白来龙去脉之后,寇阁老第二天就写出了折子上奏,好好的参了宋翼遥一本。罗列出所谓的四大罪状。
无一不是在控诉宋翼遥不仁不义不孝不忠。
这本折子一被他读出来,朝堂上立刻少见的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刑部尚书宋翼遥现在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连办下几桩大案,立功连连,不偏属于任何暗地里的党派。也正因为保持中立,一直是他们想要招揽的重要对象。用炙手可热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自为官来,上奏参他的,这是第一个,不过不会是最后一个就是了。
“呵。”
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大堂上,一声嗤笑清晰可闻。
寇阁老念完折子,本来还在那骄傲自满,自以为满腔正义会引来一众附庸。
没想到听到的第一声却是嗤笑。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面朝唐景若:
“小侯爷对本官的参奏有何意见,但说无妨。”
唐景若站了出来,面色冰冷,声音朗朗:“有意见,所奏偏颇,无一处能站得住脚。通篇不过一派胡言。”
李相本来是赞同寇阁老的说法,侧头看见了李瑾脸色,怕因为这个让李瑾更加介怀,只能沉默。
关阁老一向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亦站出来道:
“陛下,宋二小姐同陈书康当年已经和离,便是恩断义绝,何来这么多的牵扯。微臣亦不觉得宋大人有错。”
寇阁老同他争辩道:“为子不孝,二十余年未曾探望过其父陈书康一次,难道不是错了么?”
眼看着这两个又要吵起来了,唐绍敲了敲桌子,道:
“当年宋二小姐和离一事,先皇不是已有决断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