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自然不知道欧阳修的想法如何,他看到座中的人都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评价,只得轻咳了一声。“的确是好文章,切中时弊,虽是贾长沙的《过秦论》也不能过了。
说是《六国论》切中时弊,却是一点也没说错。它的重点也不过是:“弊在赂秦。”四个字而已。如今宋朝向辽国和西夏提供岁币,凡是有识之士,对于岁币之类都是深恶痛绝的。苏洵不过是将当今的事假托六国之事说出来罢了。
苏洵本就比较严肃,听到顾言的夸赞,心里虽然颇为受用,但面子上自然还是得谦逊几句。而一边的欧阳修却恍了一下神。
对于大宋向辽国和西夏提供货币的事,欧阳修自然是不认同的。不然也不会十分欣赏这篇文章,更不会给顾言看。只是想起岁币这样的糟心事,身在朝堂的欧阳修不由得又想起大宋与辽国、西夏的军事实力来。一想到军事方面,欧阳修的脑海里又不免跳出一个人名来——狄青。对于狄青,欧阳修心里还是颇为复杂的,前不久自己刚刚上书了官家,阐明了利弊,狄青如今下放到陈州,到也有自己的一大部分原因。欧阳修心里对狄青未尝没有些赞叹,只是官家年岁已高,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狄青声望极高,圣上早就有了疑心。更何况,一介武夫怎么能入主中枢呢!出知陈州也是件好事。欧阳修这样想到,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官家怎么可能消除疑心?陈州和京师极近,也不过是个就近监视的意思罢了。要是这时候主动辞去一切官职,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如今这个情况,大约不出几年,狄青就得熬死了。活着的狄青实在威胁太大。欧阳修略微感慨了一下,也就将这事放下不提。将心思转向顾言他们的谈话上来了。
谈话倒是没有过多的涉及到政治,毕竟古代信息传播不怎么发达迅速,加之一些朝堂的事并没有流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来。主要聊的倒是以文学居多。
欧阳修就不用提了,他个人十分崇尚韩愈,推崇古文,想向韩愈一样重振文风。苏洵是个写古文的好手,教给他儿子的也多是以古文为主。而顾言一是有心投其所好,二是他本身也不喜欢难懂晦涩的文体。其间苏轼、苏辙不时也插上几句自己的观点。竟是聊得宾主尽欢。
欧阳修很热情的邀请了他们一起吃饭喝酒,又用自己的名帖去请了歌姬唱曲。直到天色已经变暗,顾言才告辞离开。
看着发暗的夜色,顾言不由心下琢磨,也不知那些人还在那里等着没?想到这里不由有些好笑起来。今天见到了许多名人,更是得以见到了苏偶像。顾言心情很是不错,唯一可惜的是不能表现的过分热情。而且苏轼可能是由于父亲在场的原因,也表现的比较低调。不过顾言既是有心结交,自然去问了苏家父子如今的住处。又邀了来日一起喝酒,顾言方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到了第二日,顾言和苏轼两兄弟相约了在清风楼喝酒。清风楼却是好认,在汴京也是个出名的地方。这楼的构造极是宽敞通风,在夏季更是喝酒消暑的好去处。里面的各色冰糖凉水更是有名的很。只是如今已经入了冬。清风楼的生意自然就萧条了不少,若是在夏季,可是一座难求的。
为了让秋冬时节生意好一点,清风楼也算是费尽心思。通风凉快的大窗子用厚厚的毛毡子遮了,室内倒也算暖和。顾言和苏轼苏辙两兄弟坐了下来,要了两三样果子和酒。坐着就聊了起来。
酒被烫的热热的。一口下去,顾言舒了口气,倒是觉得暖和了不少。
“哈哈,看到你这样子,倒不像是名满天下的顾遇之啊。”苏轼笑道。
顾言不由的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开玩笑道:“不知苏兄认为顾遇之是什么样子,难不成是有两个脑袋四只手吗?”
“叫我子瞻就是了,也不过比你年长了几岁,不过论起学问来,你却是比我高多了。”苏轼摆摆手说道。
听苏轼这么说,顾言心里却是很有几分心虚,连忙岔开话题道:“两位叫我遇之就行。对了,我都还不知道,天下究竟是如何说我顾遇之的呢。”
“遇之先前说的,却可以说是‘虽不中,亦不远矣’了!”苏辙笑道,“虽然没有两个脑袋那么夸张,倒是说你是仙童下凡,星宿转生之类的话倒是不少。”
“还有这事?”顾言也吃了一惊。
“不过是坊间流言罢了。”苏轼笑道,“但我却是好奇得很,遇之初降之日,是否真有满天祥云?”
顾言苦笑道,“不过是坊间流言罢了。”却是用了刚刚苏轼说过的话。三人一时都笑了。又都喝了些酒。酒意上来,却也少了几分拘谨。
“遇之那首洞仙歌写得极好。可以当得上‘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了。只是第一句,却是似曾相识。”
这首临江仙本身就是你的作品。真说起来,这倒是和自夸也差不多了。顾言心里想着,却是笑道:“子瞻慧眼,这第一句是正是前人诗句。”
却是听得苏轼大笑,看向苏辙道:“子由啊子由,这回可是你错了吧,还不赶紧罚酒三杯!”
又看向顾言,笑道:“遇之莫怪,这是我们兄弟以前打的一个赌,争得便是这一句。我道是这一句出自前人,子由说这一句是遇之所作,如今得了巧,正好可问你本人了!”又补充道:“不过遇之这词,浑然一体,倒也无怪子由猜错了。后面所作的句子,却是将第一句原本的轻浮之气洗了个干净,倒真是变得‘冰肌玉骨’来了。”
另一边,苏辙将杯中的酒喝尽了。笑道:“罢了,早就不该和你打赌。诗词方面还是比不上你。”
“这可不算诗词方面的问题,你得说是‘博学’。”苏轼笑道,“你比不上我,这儿不是有比得上我的人么?”
说完,又看向顾言:“前些日子,我刚好把遇之的《四书》看完。遇之有如此大才。何不等官家特召呢?想必以遇之的才学,博学鸿词科是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