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后陪着,景娴后半夜睡得颇为安稳。第二日,皇后便命人去详查,到底是不是有人在禁宫内做些鬼祟之举。
景娴醒来以后便将昨夜的事忘了个干净,并无甚影响。倒是皇后本就睡得晚,又吹了冷风,便有些风寒的症状。景娴感念皇后对她的照顾,又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皇后生病,主动担起了照顾皇后的职责。
皇后凤体违和,后宫众人自然都要来探视。这一回,熹妃如愿见到了景娴。
熹妃这次却是叫了弘历的福晋富察氏一块来的,因弘历的二格格突然有些不好,婆媳两个也是一脸愁容。
景娴正领着宫女端药进去,迎面就遇上了她们。
得了宫女的提点,景娴微微一福,“见过熹妃娘娘,见过四福晋。”
熹妃板着脸不吭声,被富察氏拉了拉手肘才从鼻子发出一声气声“哼,起吧。”说完便径自走了进去。
富察氏尴尬一笑,对景娴道:“早听说皇额娘这里来了位才貌双全的娴格格,一直想来看看,只是不得空,今儿可算见着了。娴格格果然名不虚传,人比花娇啊。”
景娴一脸的平静,回道:“谢福晋夸奖。皇后娘娘的药该凉了,请恕奴婢先行告退。”
富察氏看她不冷不热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是话中带刺又毫不谦逊,便觉得此人并不足惧。昨儿听说四爷在皇后这里看见一位格格,都快把魂儿都给勾走了,她还有些担心,因此今日才放弃了亲自照顾二格格以显示她这个福晋的博大胸怀的机会,陪着额娘来探探底。如今看来,果然要亲自来一遭才能安心。这样的人,恐怕只要高氏使点小手段就能把她去了,也就不用自己费心了。
熹妃倒是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横竖也没人领她的情。富察氏还想尽尽孝心,可惜景娴喂了药就一直守在皇后身边,不管皇后要做什么她都是第一个明白过来的,竟让富察氏毫无插手的余地。更重要的是,连皇后都指明了要她伺候。
一直到了晚膳的时候,皇后又发起热来,竟比白日里更为严重。只是皇上早就派人来过了,说是知道皇后凤体欠安,晚上要过来探视,顺道一块用膳。皇后向来最重视皇上,好容易夫妻两个能一道用膳,自然要挣扎着起来。
景娴却不知道皇后为何如此坚持,只劝她说:“发热不是小事,姑爸爸好生歇着吧,想必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皇后却说道:“不碍事,横竖就坐着,躺了一天浑身都泛酸,倒不如坐着舒服。你去吩咐她们,今晚让御膳房做几样皇上爱吃的菜,只捡清淡的上。”
景娴一想,怕是皇后想见皇上,这样也拦不住,便照着她的话吩咐下去。只是特意让人在屋里多加了个火盆,在炕上多垫了一层棉絮,待皇后坐稳后又在腿上盖了一条,真个儿是把人用棉被包住了。
皇后嫌这样不好看,有失礼数,便有些不情愿。景娴哄着她,只说待皇上进来了就取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冻着。
李嬷嬷在一旁看了,笑道:“主子就听格格劝吧,不为别的,就看在格格这么尽心尽力的份上。都说闺女贴心,主子得了个好侄女,也一样贴心。”
皇后拉着景娴的手说道:“你说的果然不错,没想到我还能平白得这么个好侄女。就听娴儿的,你让人去外头看着,若是皇上来了,早些报进来,我也好做准备。”
雍正来时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听说皇后不仅染了风寒,还发热了,便怪她强撑着,说是应该躺着好生修养才对。
皇后笑笑没说话,倒是李嬷嬷在一旁说道:“皇上英明,奴才们劝了半天也不管用,若不是娴格格劝着,娘娘恐怕早就换了衣裳起来了。”
雍正握了握皇后的手,手心果然有些烫,“你总是这个倔性子,半点差错也不会出,却也是朕最放心的。只是咱们俩虽是帝后,也是夫妻,何必弄得这么生分。李嬷嬷,你最清楚你主子的脾气,凡事多劝着点。你说的娴格格,可是前日进宫的那拉氏?”
李嬷嬷回道:“正是。皇上抬举老奴了,奴婢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几十年,从来劝不听的,还是娴格格一句话就能让皇后娘娘心服口服。”
雍正道:“她人呢?这么厉害的人物,朕还真要见识见识。”
“格格说未得皇上恩准,不敢冒犯天颜,因此在侧殿候着,奴婢这就叫去。”
雍正笑着对皇后道:“倒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
皇后点点头,“虽然才相处了两三日,我瞧着是个不错的,样貌自不用说,更难得的是知书达理,端庄大方,进退有度。若不是您已经有了打算,我还真想替我侄儿求了她去。”
雍正奇道:“什么样的人物,让你夸成这样?”他们夫妻四十年,雍正自然知道以皇后的性子不会在他面前说别人坏话,可也鲜少这样夸人。
皇后虚弱的笑了笑,“一会儿您见了不就知道了。”
景娴听到宣召,心里紧张的不行。来前阿玛跟她嘱咐了许多,其中就有关于当今圣上的一些事。宫闱内秘当然不能广而告之,却也不妨碍私下传说。就连见到皇后的时候她都有些怕,如今要面对这样一位帝王,恐怕更加是底气不足。
进门前,景娴使劲在大腿上拧了一把,剧烈的疼痛让她因紧张而微微战栗的身子稍微镇定了一些。她现在要去见的是一个帝王,一个面冷心狠的帝王,一旦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受罚倒是小事,万一连累了家人,可真就了不得了。
雍正看着从门口缓缓走近的景娴,瞧她不紧不慢,低眉敛手跟着李嬷嬷,先就有了分好感。
“奴婢那拉氏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雍正不明意味的笑了笑,心想,原来她这镇定也是强装出来的,一开口,那稍带颤抖的声音就露了底。收起一身的戾气,雍正收回打量的视线,“平身。”
“谢皇上。”景娴起身站在一旁,稍稍松了口气。才进门她就感到了室内一股压抑的气氛,还怕是皇上动怒了,好在总算过了第一关。
雍正道:“朕的公主们都已出嫁,皇后身边也没个陪伴的人,你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在皇后这里也不用拘束。朕听皇后说,今儿一天都是你在照顾,这很好,该赏。你要什么,尽管开口。”
景娴回道:“能伺候皇后是奴婢的福气,不敢要赏。”
皇后在一旁说道:“傻孩子,皇上一向赏罚分明,这是你应得的,要什么直说就是了。即便皇上不赏你,我也要赏你的,你还不快些替我省了这份礼。”
景娴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小脸上满是苦恼,“回皇上,奴婢身边什么也不缺,实在想不出要什么赏赐。”
雍正乐了,对皇后道:“头一回见想不出要什么赏赐的,你这侄女倒是认的好。丫头,我看你不像其他人家的姑娘,这一身也没多少首饰,就不想要?”
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罢了,皇上把人家当什么人了,还少这两套首饰不成?昨儿我就说她了,姑娘家家穿得过于素净了,偏她喜欢这样,也不愿意手上、头上沉甸甸的戴着一堆东西,就连那镯子,还是我硬让她戴上才肯的。不过您库里要是有好的,给她两套也使得,横竖不嫌多。”
“原来如此,倒也难得。不过两套头面首饰,苏培盛,你去找两套来,一会儿给格格送去。”
景娴忙上前谢恩不提。
回到自己的房里,景娴紧绷的神经才松开了,狠狠地吸了两口气,才觉得自己是真的还活着。她到底没经历过这些,花了好大的劲儿才能平平稳稳的应付过去。刚若是皇上再说点什么,恐怕她就要当场瘫坐在地上了。倒不是惧怕皇上,只是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让景娴觉得无比熟悉,更加无比痛恨。但是痛恨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奈。因为她并不知道这痛恨的来由,更不可能在皇上那里得到答案。
用完晚膳,雍正又同皇后说了一会儿话才走。养心殿有许多奏折等着他批阅,能抽出这么一顿饭的工夫已是不易了。
夜里,景娴伺候皇后用了药,又执意要守着她。
皇后心疼她忙了一天,便劝她:“夜里自然有宫女们,你回去好好歇着,明儿再过来吧。不过是个风寒,说不得一觉起来就好了,你很不必这样担心。”
景娴摇摇头,“娴儿总觉着,若是生病的时候身边没人,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得很。宫女们虽在,娴儿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亲自留在姑爸爸身边。更何况姑爸爸昨儿陪了娴儿一夜才着了风寒,娴儿照顾您原也是应当的。”
皇后听她这么有诚意,便退了一步,“那也不能整夜熬着,等我睡着了,你就回去吧。李嬷嬷,你替我看着她,千万把她劝回去。不然等我好了,她又该病了。”
景娴笑了笑不说话,也不知是不是默认了皇后的意思。她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如今看着皇后生了病,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躺着,纵使外头多少宫女太监伺候着,总归没有个贴心的人陪着,竟好似感同身受,无端的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