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蔷瞬间滑到地上,一旁的韩哲立即把林蔷抱在怀里,把她支撑着站起来,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林蔷呆呆地坐在原地,两眼放空,大脑一片空白……
一张白布盖着的病床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医生和护士站在旁边,林蔷立即清醒了,上前扶着病床,拉着旁边医生的胳膊:“医生,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刚刚那个已经还把病理切片给我看了啊,怎么会,就这么一会儿就?”
“手术结束的时候,患者被推到ICU的时候生命体征还是正常的,但是在ICU被唤醒的时候,患者突然没了意识……”医生把林蔷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轻轻拍了拍,“节哀吧……”
林蔷的眼泪瞬间掉下来了,死亡来临的时候是那么悄无声息和措手不及。
另一个医生走过来,递给林蔷几份文件,其中一份是医院的三联死亡证明书,最下面还注了一句“殡仪机构代收。”
另外是一张殡仪馆的名片。
医生面无表情地开口说道:“领取死亡证明之后,就可以打电话与殡仪馆联系,预定接尸时间,告知相关情况,现在可以先送到医院的太平间里,去办理出院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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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间在医院另外一栋楼的最底层,看起来像是一个阴森森的巨大的停车场,一个工作人员穿着白色的工作服面无表情地站在太平间的门口,像是一个工具人。
等林蔷和韩哲以及另一个医院的工作人员走进之后,这个工具人递过来好几份文件:“先看一下,没问题就在上面签字。”
林蔷没仔细看就按照指示在上面签了字,然后像是没了魂魄一样站在大伯母的身边。
工具人掀开大伯母的白布说道:“最后再看一眼吧。”
她很瘦,脸颊都凹陷下去,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地很瘦很瘦,就像是冬天的一只枯木。
工具人随即把白布盖上:“可以离开了,等殡仪馆的接尸车过来,你再过来送走就行了。”
太平间里面的温度极低,工具人让韩哲和林蔷出去,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林蔷回到了医院的一楼,一楼依然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林蔷身处其中,觉得医院像是一锅煮沸的饺子,人来人往,在眼前不断翻腾。
“我帮你联系殡仪馆吧。”韩哲伸手把林蔷手里的名片拿过去,然后在一旁给殡仪馆约定接人的时间和相关流程。
跟殡仪馆联系了之后简单地把相关事宜跟林蔷说了一下,但是看起来林蔷并没有听进去,韩哲就拉着林蔷去病房里收拾大伯母留下来的东西,办理出院手续。
林蔷拿着大伯母昨天晚上拿的包,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泛黄的日记本。
打开日记本之后,有一封信掉了下来,林蔷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林蔷(收)。
林蔷打开信封,看了大伯母留下来的信和日记,那些往事随着大伯母的叙述渐渐在眼前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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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一直是一个局外人,不管在哪儿都好像是一个局外人。
出生的时候排名老三,头上有两个姐姐,脚下有一个弟弟,家里很穷。
先是在田地里干活,春天在田里插秧,有时蚂蟥会吸附在腿上,把它一扯,腿上都是血,又可怕又恶心……
当然,在我们鹂港市的农村,春天插秧根本不算什么,最忙碌的莫过于盛夏时期的“双抢”(抢收庄稼抢种庄稼)。
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就得立即耕田插秧,必须抢在立秋前将晚稻秧苗插下,不然晚了季节,收成大减,年底就要喝西北风了。
由于天气太热,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总是凌晨三点多,被父亲叫起来,穿上长袖长裤,带着一顶草帽,手持一把镰刀,伴随着田间鸣虫轻吟,青蛙呱叫,走进水田,挥着镰刀,顺着水稻倒伏的方向将其一一割倒,然后再一把一把将其两两相对码放成堆。
从开镰的第一把稻子,到太阳老高,暑气渐浓,人也是腰酸背痛,饥肠辘辘。
长袖衣衫黏黏地贴在身上,等到太阳出来再一晒,难受得不得了!被镰刀割伤手也是常事,只能从衣服下摆割块破布一裹,继续弯腰干活。又不敢有半点偷懒,否则田畈里会想起父亲的吼骂声,唯有弯腰快割,置蚊虫叮咬而不顾。
这不是最痛苦的,下午插秧比早晨割稻还要苦。
双抢时节是在“三伏天”,一年里最酷热的天气。
中午太阳把田里的水烤得炙热,人进入水田中央,如同把脚伸到沸腾的开水里面,忍住之后,踏进水中,弯腰插秧。
从小学毕业开始下田到初中毕业,这样的情形年年上演。
改变人生的机遇从初中毕业之后的第二年开始,我进城了,成为了一个保姆。
我的主家其实并不富裕,他只想让我工作一年,等他孩子满周岁之后就辞退我,但是我至少能干一年,不用再去水田里干活了,这就足够了。
我的主家名叫徐正国,是江东大学的老师,平时都是在江东市上班,周末的时候会回到鹂港市。我照顾的太太叫苏桃,也是一个老师,但是她脾气不太好。
她好像对什么都不满意,在家里时常发脾气,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触碰到她的逆鳞,她不仅会劈头盖脸地骂你,还会把东西摔到你身上,甚至会扯着你的头发打你,每次我都小心翼翼地不惹她生气。
我出去买菜的时候认识了住在同一栋楼的另外一户人家的保姆,叫程秋。
程秋跟我一样也是农村出身,家里孩子多,初中毕业就没读了,但是她比我幸运,她的主家人特别好,是知识分子家庭,为人十分和善,主家两个人都在法院工作,平时工作都特别忙,家里有一个比程秋小一两岁的女孩,叫周婉。
不过我也不羡慕她,虽然她的主家对她挺好,但是那个周婉挺不好伺候的,独生女,刚上初中,嚣张跋扈,脾气不亚于我的主家太太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