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轩楼是t市最享有盛名的一家酒楼,因为它几乎囊括了全世界的美食,不同的楼层分设了不同国家的风格迥异的餐饮区,而且兼备了平价用餐区域和高档用餐区域,因此每天都能达到客流量饱和。尤其是高档用餐区,经常是一座难求。
但是自从这次回来,夏初筱感觉她都快要把宝轩楼的菜式吃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请客都爱选宝轩楼,弄得t市好像就这一家餐厅似的。
但作为被邀请的对象,她也很识趣的没表现出任何不满——除了对霍廷屿。
因此,面对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她也发扬了食不言的风格,非常乖巧的吃着东西。
直到一只油焖大虾被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她抬头,疑惑的目光看向给她夹虾的齐凌。
“虾的营养价值很高,多吃点,你太瘦了。”
夏初筱不得不用嘴把虾壳一节节地剥掉。
“为什么不用手。”
齐凌问她。
“太麻烦了。”
夏初筱如实回答。
她其实不怎么爱吃虾,因为剥壳是件她认为非常麻烦且浪费时间的事情。
她也不爱吃鱼,至今没能掌握挑鱼刺的本领,不论大刺小刺,但凡吃到嘴里,总是对她的舌头和咽喉百发百中。
齐凌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夏初筱吃了有八分饱的时候,他还连筷子都没动一下。
他那个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助手守在门外,给两人创造了一个安静的环境,安静到让夏初筱觉得颇为不自在。
也许是受到齐凌文雅端正的气度使然,夏初筱在面对齐凌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收敛起自己随性的态度,表现的比她平常要正经很多。
好半晌,齐凌才逐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而夏初筱已经放下了碗筷,同样看着他。
齐凌看到她如子夜星辰的眼眸,漆黑却透亮,水光潋滟,犹如碧波,嵌在这张暗无光彩的瘦猴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为什么把自己扮成这副模样?”
齐凌问她。
夏初筱也不惊讶,只道:“您果然看出来了。”
“如果把你的脸看成一块立体的画布,那看出上面的端倪,于我而言,轻而易举。”
“果然是z国绘画界的第一人。”
夏初筱实感佩服,心想哪怕是五叔出手,兴许也未必能逃过齐凌这双刁钻的眼睛。
“有一门能够保护自己的技艺,这其实很好。”
齐凌先是认同了她的技能,却又接着道:“但是过度的保护,容易衍生怠惰。”
夏初筱这才明了,他初见自己时眼中的失望从何而来。
大概率是觉得自己是个用平凡去伪装自己的懒惰成性之人吧。
毕竟当一个人承受过多的瞩目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就会成为敦促她不断进步的鞭子,为了不被失望,只能被迫成长。
夏初筱笑笑,并未解释。
齐凌见她不欲解释,还当她是默认,无奈叹气,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到夏家的?”
关于他知道自己从小并非在夏家长大的这件事,夏初筱并未多惊讶,他既是来找她,又怎么会不把她调查个清楚。
因此夏初筱回答的也很坦荡,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被调查的不悦。
“十四五岁时候来的,三年多了。”
“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对于这个问题,夏初筱只看着他,并未回答。
齐凌也是出口之后才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他心中明白,若过的好,她又何须用这丑模样遮掩自己。
“来夏家之前,据说你是在乡下生活的?”
齐凌抛开了夏家的话题,问起她更之前的生活。
“嗯,是上树掏过鸟蛋,下河捉过泥鳅,野地里逮过兔子,田地里偷过玉米的生活。”
夏初筱答的轻松自在,眉眼都有些许柔和,似乎是在怀念以前的时光。
尽管心中对夏初筱的感觉很矛盾,但此刻她的表情,还是感染到了齐凌,让他说话的时候也不自觉地将语调放的轻缓。
“倒也是惬意的日子。”
“自然。”
“对于小时候的生活,你还记得多少?”
问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齐凌眼中有稍纵即逝的紧张划过,被恰好盯着他的夏初筱捕捉个正着。
她心中思量几秒,方才回答。
“如果您是说用弹弓打麻雀这样的记忆,那还挺多的。”
“其它的呢?”
齐凌追问。
夏初筱的眼神里满是困惑,反问他:“比如?”
“比如说你的朋友,还有……算了,就说说你朋友吧。”
齐凌应该是还想问些其他的,但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没说出口。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夏初筱挑着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给予回应,对于一些不好回答的,就用诸如“记不清了”、“可能是吧”这样模棱两可的字眼搪塞过去。
她能明显的看出齐凌对于她的回答并不在乎,他始终只充当了提问者和聆听者的角色,对于她的回答只会偶尔给出几个字的点评,却没有就此展开聊天的任何想法。
更多的时候,他甚至连点头和摇头这一类细微的动作都不会有。
夏初筱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进行这样毫无意义的对话上了。
所以,在齐凌又提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之后,夏初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齐凌的双眼,直接点明了他的心理状态。
“齐先生,恕我直言,既然您非常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接受我?”
“为什么这么说?”
齐凌讶然,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至少一个见识不多的学生不该看的出来。
“这一桌菜都是您助理提前订好的,很显然都不是按照我的口味订的,那必然是依照了您的喜好,然而您这一整晚一口都没吃,仅仅是因为给我夹了一只虾,不是吗?”
夏初筱看向他面前空空的碗碟,干脆直言。
“只是一个小细节而已,是你想多了。”
齐凌摇头否认,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态度。
“不。”
夏初筱却明确反驳,她的坐姿还是端端正正的,眼神却比之前更为清亮,灼灼锁定齐凌。
“您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凭借对细节的观察,才能活到今天,以安然无恙的姿态和您聊天。”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往往才能最真实的展示一个人的内心和本质。
齐凌沉默了。
他长久的回视夏初筱,和她的目光焦灼在一起,眼中些许的惊讶逐渐消退,沉淀为一种枯井无波的沧桑。
最终,他长声叹息,站起身来。
“今天,就到这里罢。”
“是我唐突了,你和她,果然不像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