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听故事了!”小姑娘大声地宣布,“我要在这里等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不是等来的。”
“那是怎么来的?”眷兮踮着脚扒着断桥的栏杆,仰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穆华夏。
“是缘分。”穆华夏只觉自己是少有的耐心。
“那什么是缘分?”
“......你还是在这里慢慢等吧。”
穆华夏的耐心终归没磨过眷兮的好奇心,小孩子的好奇心啊,穆华夏在心中暗自感慨,是真的有从这里到太阳那么大。
缘分当然不是等来的,何况眷兮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穆华夏陪着她在桥头空坐了一天,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回家。
“穆哥哥,我明天还要去等!”
“别了吧......”
“为什么?”
“你老在那待着,缘分害羞了,就不来了。”
“缘分也是个害羞的小姑娘。”
不,缘分是个欠揍的熊孩子,怎么喊都不肯回家吃饭的那种。
穆华夏心里默默吐槽,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只是慈祥地笑。
好不容易把眷兮送回了家,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说明,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当天晚上,穆华夏正坐在院子里吃饭,春夜里的风是有点凉的温度,带着春夜里特有的花草的清香,穆华夏觉得比综艺下饭。
他这一世孤身一人,倒也逍遥自在,又得左邻右舍照料,平日里也是吃穿不愁。
穆华夏一碗饭还没扒完,村口吴大娘便带着眷兮找上门来,“侬这娃娃不教女伢儿好!”
温软的吴语,骂起来人来也没有多少怒意,带着怒意的是吴大娘那张脸和不住往外喷的吐沫星子。
眷兮被拉扯着,低低地叫着“奶奶”,看模样是刚哭过的,脸上还带着泪花。
穆华夏赶忙让座,满脸带笑,“大娘吃饭了吗?没吃我给您盛一碗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吴大娘是真的被气狠了,肩膀一耸一耸地喘着粗气,指着穆华夏鼻子骂,“侬教女伢儿些什么?情啊爱啊,不知羞的呀!女伢儿才多大?侬教那些个脏东西!”
穆华夏若不是当事人,光听吴大娘这说法,他真的以为有个伤风败俗的怪蜀黍教坏了人家小姑娘。
可他扪心自问,他说什么了吗?他只是说了一个故事而已。
吴大娘还在哪喋喋不休地骂,穆华夏没法儿反驳只能垂头听着,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门口的人渐渐多了,村子本不大,谁家吵架都有人进门拉个架。
“这是怎么了?”,邻家大娘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穆华夏站在那挨骂,“华夏多好的娃娃,咋惹你生气了?”
吴大娘不吱声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若是要旁人知道自家孙女儿小小年纪想那些事,是要被笑话的。
眷兮拽着吴大娘的一角,一抽一抽地哭。
穆华夏见没人说话,只好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我下午给小兮讲了个故事,没讲好,大娘生气了过来训我几句。”
“什么故事呀?”
“白娘子。”
“哦,白娘子呀,”邻家大娘笑了起来,“我听说过的呀,不是什么坏故事。”
“还不是坏故事!”吴大娘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口反驳。
“是佛祖救人的故事呀,最后白蛇变的妖女就被压在那雷峰塔下,那药商得佛祖救了呀。”
吴大娘听到这里脸色才缓和一些,眷兮喃喃地说着“不是”,但没有人理会她。
“要我说呀,”女人家扯闲话一旦开了头就停不下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的呀,凡自己做主的,都没什么好下场,看,被妖怪迷了去吧。”
“是的呀,故事里说啊,......”
架不吵了,门口的人也渐渐散了,两人聊得开心了,一时也忘了旁边的穆华夏。
穆华夏在那站着,一时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比他更难受的是眷兮,小姑娘受了莫大的打击,哭也不敢大声哭,抽抽搭搭地流眼泪。
“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听得两人终于聊完了,穆华夏抬起了头,“多半是华夏这娃娃故事没讲完,故事要听完的呀,听一半怎么好乱说话。”
“是是是,”穆华夏赶忙上前认错,“明天,明天我去找小兮把故事讲完。”
吴大娘一脸怀疑地看着穆华夏,邻家大娘又上去劝,“华夏这娃娃有学问的呀,小兮跟着能学不少呢!”
这话说得不假,吴大娘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临走不忘瞪一眼穆华夏,“侬这娃娃学问用到正地方呀!”
“是是是。”穆华夏笑应着,将两人送出了门。
回身又忙不迭向邻家大娘道谢。
“侬这娃娃呀,”邻家大娘学着吴大娘的语气,给了穆华夏脑门一指头,“聪明脑子得用在聪明地方呀。”
“谢谢大娘,”穆华夏看了看桌上已然凉了的菜,“大娘吃饭吗?我再去弄两个菜?”
“吃完了吃完了,”邻家大娘摆摆手,说着就要出门,走至门口又想起来,“菜凉了要热热的呀,不然吃坏肚子可遭罪。”
“晓得的。”
不多时,院子里又只剩下穆华夏一人,他看了看桌上的残羹冷炙,不想吃冷的又实在懒得热,纠结片刻后,还是懒占了上风。
夜渐渐凉了,风也不那么惬意了,单薄的春衣渐渐挡不住风中的寒意,但穆华夏没有进屋。
他就那么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月亮。
月中有嫦娥吗?有的吧。
嫦娥应悔偷灵药啊,可故事也骗人,《淮南子》不同篇目中的嫦娥都是不同的故事。
白娘子也骗人,明时的白娘子和清时的白娘子也不是一个故事。
爱情骗人,离合悲欢骗人,可最终,还是人骗人。
明日要怎样去讲完那个故事呢?
穆华夏还没有想好。
爱情总归是没错的,美好的缘分,美好的一见钟情,美好的憧憬。
白娘子不该永远待在雷峰塔下,也不会永远待在那里。
对的时机对的人,爱情总会超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爱情是谎言,瞒人心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