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东吴军这边,尽管居于守势,某种程度上算是在以逸待劳,可无论是军队的训练水准,还是指挥官的能力,都远远落在下风。
号令倒是没什么错处,但却偏向于意识流,将领们只是拼命的叫喊着,将整队、转向的命令吼出来而已,完全没考虑到士兵的执行能力,也没有任何针对性的号令。
所以,东吴军也只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作一团,成为衬托北府兵精锐的反面教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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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斧般的方阵像是切在了豆腐上似的,随便一挥舞,就在东吴军阵上面整整齐齐的切下了一块。
东吴军就像是狂风中的草丛,全无抗力,吹一阵风,就倒一片,半点偏差都没有。
即便在厮杀之中,北府兵的阵列依旧保持的极其严整,如林的长矛不停的伸缩攒刺,刺杀的同时,也始终保持着向前进击的态势。
刺杀时是要发力的,一边发力刺杀,一边向前走,似乎不合常理,但仔细看过就会发现,其实一点都不奇怪,刺杀和前进,是分开进行的。
完成刺杀的,只是前三排的矛戈手,后列的士兵会顺着前排留下的空隙继续前进,再次遇敌后,也举矛前刺,同时将位置让给后续者。
这样的战法,使得北府兵的攻击有着很强的连续性,就像是浪潮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而复始,始终在向前推进。
在这种极富压迫性的战法的攻击下,本来就被打得措手不及的东吴军更是晕头转向。
想抵抗,散乱的阵型注定了他们只能各自为战,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阵列而战的北府兵?
壮士断腕,舍弃正接战的部队,拉开距离,以求重整旗鼓,也同样难以实现。
北府兵的战法压迫性太强,一波接一波的,连绵不断,死死的黏住了东吴军,根本就没有拉开距离的空隙。
实际上,若不是东吴军的队列太密集,让处在前锋位置的士兵无法转身,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他们恐怕要溃逃了。
拉开的空间,会瞬间被溃兵填满,进而成为冲阵的先锋。驱败兵反卷敌阵,这就是兵法中珠帘倒卷这个战法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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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战术上的因素之外,地势也限制了东吴军调整的余地。
孙权选择的这个位置,向北防御,是很安全的,倒过来,就不那么给力了。
在一个河湾之地,挤了三万大军的结果就是:没有纵深。
北府兵自东而来,北面是被奇袭部队占领的富春山,南面和西面被大河环绕,只有大河与富春之间的狭长地带可以通行。
战略上没有纵深,就会四面受敌,很容易被敌人牵制。在战术上没有纵深,有再多的兵力,也施展不开。
东吴军好像成了一大块糯米,被挤在河湾这个瓦罐之中,被北府兵这个捣杵持续不断的锤打着,随时会变成一块粘糕,这就是现状。
“挺住,弟兄们,给我顶住!”
“坚持住,咱们人多,拼人头也拼死他们了!”
“后面是大河!咱们没有退路了,背水一战,只有把敌人打回去,才有活路!”
……
东吴众将意识流的指挥仍然在继续着,不搞意识流也不行,局势已经一团糟了。前锋在北府兵持续的压迫之下,开始溃散,循着阵列间的缝隙,溃兵卷入了后阵当中,加剧了后阵的混乱。
到处都是兵,可到底是哪个将领麾下的兵,就很难分辨清楚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孙武复生,有没有本事重整队列,都是个问题,何况军中并没有什么名将的东吴军呢?
本来陆逊算是一个,但是因为之前的一些事情,让孙权不敢相信这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了,更不敢将军权交到他的手中。
倒是有熟读兵书者想到了背水一战的典故,然而,这个词虽然时常被提起,但古往今来,真正背水一战的战例,一共也不过两例罢了。
打出这两个战例的,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英雄,楚霸王项羽,军神韩信。
只有这二位盖世豪杰,才能化腐朽为神奇,将背水之战打成经典。能力不够的效仿者,只有被打得满地找牙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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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众将的努力,并没有收到成效,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检验成果,给了他们雪上加霜的一击的,是富春山上的敌人。
正如贾华所担忧的那样,夜袭部队全是弓箭手,而且都是十里挑一的壮士。他们一点机会都不打算给东吴军留,配合着北府兵的推进,他们将手中的强弓拉满,凭借着居高临下之势,将一轮轮箭雨送入了东吴军的军阵之中。
长弓指向处,无不人仰马翻,一地哀鸿。
现在的情况就是,孙权选择的铁桶阵,把自己给装了进去,算是自作孽,不可活的最佳诠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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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山顶上升起的将旗,再望一眼北府兵的方阵,孙权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袭的是夏侯渊,此人原本是曹操麾下有数的大将,孙权也曾经跟他交过手,知道他非常擅射,带出来的军队拥有为数众多的神箭手,确实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而谢玄的攻势这么猛,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兵精,想保持如此强大的攻势,充足的兵力也是必要的。
北府兵不是分兵作战,而是全师而来!
这完全出乎孙权的意外,因为北府兵本就是孤军杀入吴郡,是没有后援的。谢玄要是不留下军队守住后路,那就真的成了一支孤军了。
孙权在心里恶狠狠的怒吼着:“谢玄这个疯子,为了打败自己,他连自己的后路都不要了吗?天下间,哪有人是这么打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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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不合情理只是其次,关键是现在这仗已经输了,如果不想死在这里,就得赶紧找个退路了。
退路的确有,唐军处心积虑,雷霆一击,但终究兵力有限,不可能把所有的路都给封死。从河山之间,向西逃亡是一条路,另外一条路则是水路。
西边那条路不算好,丘陵密布不说,而且还很狭窄,对几万人的大军,同时还挟裹着数十万百姓的庞大队伍来说,数百步宽的通道,确实算得上狭窄,几千人往这里一涌,也就挤住了。
光是挤住动不了也就算了,要命的是,这个通道完全处于山上强弓的覆盖之下!飞蝗般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把这条通道完全变成了死亡通道。
当然,再怎么危险,也挡不住败兵们努力逃出生天的决心。
苦苦熬了整夜,却在曙光刚刚降临时,遭到了这样突如其来的雷霆一击,又迟迟得不到正确的指引,疲累交加的东吴军早已士气全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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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府兵山洪海啸般的战号声,震得浙水都在颤抖;
排山倒海的攻势,直欲令浙水倒流,沛然不可抵挡;
头顶落下的箭雨也是无穷无尽。
夏侯渊指挥下的弓箭手,有着极高的战术素养,尽管山下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随便什么人都是箭无虚发的神箭手,可他们的远距离抛射,却并非无目的漫射,而是有准绳的。
被夏侯渊选作目标的,往往都是那些有威望,有能力的将校。他们努力的指挥着士兵,试图恢复一部分秩序。在这些人的努力下,一些区域渐渐有了恢复秩序的迹象。
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吸引了夏侯渊的注意力,招致了杀身之祸。
五百强弓准确的覆盖下来,在拥挤的人潮之中,强行制造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死亡地带。
这个区域不算太大,方圆不过十几步,可效率却很高,很少有人能在这样的覆盖射击下幸存,就算运气好,在死亡线上走过一遭之后,也会彻底失去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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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孙权得出了大势已去的结论,并且打消了混在大队人马之中逃亡的念头。
他眯着眼睛,向河面上眺望了片刻,而后断然下定了决心:“来人,护送诸君去码头!”
“陛下,您不能走,不能走啊!”陆逊大惊,眼下败象已现,但还没到彻底放弃的时候。
野战败了,可还有城在!
谢玄、夏侯渊都是轻装而来,不可能带有攻城器械,己方大可以在城下收拢败军,倚城作战。
实在不行,也可以放弃城外的败兵,任他们逃亡,集结嫡系部队,专心守城。
如果就这么上船逃跑,那这三万大军,以及近期苦心孤诣挟裹来的几十万百姓,就算是彻底交代了,至于他和孙权谋划的在夷洲重新建国的计划,也成了水中月雾中花!
“谢玄置自己的后方安危于不顾,倾巢出动,显然是受到了李翊的强大压力,故而才作此亡命一搏之举……但是,我们都知道李翊的主力被蒋子翼和鲁子敬他们拖在了天目山,我军若能坚守城池,拖住北府兵的主力,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何况,如果军队和百姓没了,陛下就算跳过眼前,将来又如何自处?陛下,请务必三思啊!”
陆逊一边高声劝谏,一边用眼神向一旁的东吴众臣和名士们求助,这些人在具体的军事问题上只会夸夸其谈,但在战略方面,还是有一定眼光的,不会看不出这其中的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