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之玹戏谑地挑眉,“敬叔,当年您回南蜀国,不辞而别。皇姑母自去封地,如今也不曾嫁人。您……是不是也该去主动认个错?”
独孤敬被踩到尾巴似地,起身就道:“这个时辰,应该有密函送去那边的宅子,卑职先告退。”
荣之玹戏谑冷笑:“敬叔不是说主动认个错,主动揽下错误,就能冰释前嫌么?”
独孤敬仓惶逃出门,“臭小子!竟敢拿我开玩笑啦!我倒要看你要让荣妙珺那倔骨头如何接纳你!”
……
端午前夕。
妙珺核对完一天的药草,穿过军医属的庭院,正准备返家,却不经意间愣在过道前。
巍峨的灰石过道外,檐上垂着一排红灯笼,两侧六位护卫镇守,门槛中央处,一俊伟的男子悠闲地背门而立,正仰望着门外的星空,那般自在贵雅,于灯笼下犹如画中人。
他一身曳地的水蓝竹叶绣纹丝袍,清雅泛着幻美的光泽,黑发丝缎一般流泻在肩宽腰窄的脊背上,黑发与蓝袍相映,丝袍越蓝得一尘不染,黑发越黑如泼墨。
门外灯火阑珊,行人如织,他更静如世外仙魔。
妙珺挪步穿过过道,就见行经的路人,皆侧目望着他。
两个相携经过的女子,故意把手帕抛在地上,只为多看他两眼,刻意弯身捡那手帕……
妙珺顿时气不顺,“端午阳气盛极,荣之玹,你在这儿招魂儿,怕是招不到。”
荣之玹被她的话逗笑,转身望向她,笑颜如月,眼神亦是皎洁温柔。
待她行至眼前,他霸道牵住她的手,将一个东西给她套在手腕上。
妙珺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手腕,竟是一个点缀着螭龙小金铃的五彩长命缕,金橙黄绿蓝五种丝线编织而成,盘扣一收,大小刚好。
“五彩长命缕?”
“喜欢么?”
妙珺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
往年都是长辈们给她准备五彩长命缕。祖母总叮嘱她,佩戴到七夕时再取下丢在雨水里,这样可保长命百岁,好运连连,姻缘顺遂……总之都是吉祥话罢了。
她不喜戴这些小孩子才佩戴的累赘,也不信那些吉祥话,往往过了端午便搁下。翠茗给她收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收了一抽屉的小彩绳。
前世,她是太过愚笨,才成个短命鬼,断不会是因为没认真佩戴这玩意儿。
要想长命,还是要多点戒备,多点心思,就如眼前,他委实不该送她这玩意儿。
“这东西该是长辈们送,你是我的‘亲’哥哥,送我这个不合适。”说着,她就要把彩绳扯下来。
荣之玹晃了晃手腕上的五彩长命缕,上面同样也挂着一个小金铃。
“这并非我送的,是祖母亲手给我们编的,你若轻易摘下来丢掉,是大不敬之罪。”
妙珺晃了晃手腕,细看了看小金铃,就如他四年前给她的一模一样,在街灯下,灿亮崭新,分明是新做的。
所以,他口中的祖母——是天宸太后?!
妙珺明白过来,惊讶地看他。
“祖母待你亲厚,才如此待你,不必这样受宠若惊。”荣之玹亲昵地环住她的肩,“今晚夜市热闹,带你去逛一逛。”
妙珺别扭地挡开他搁在肩膀上的手,他一身出尘脱俗的蓝袍,她可是还穿着军医属掌司的官袍,这样勾肩搭背,委实不合宜。
出门上了马车,荣之玹就扯住她的腰带,拆解她身上的官袍……
所幸,马车里黑暗,他也看不到什么。
妙珺忙挡开他的手,“你……你做什么?”
“我给你备了轻薄的便服,你累了一天,穿这一身官袍,沉重闷热,定不舒坦。”男子的声音贴在她耳畔,唇瓣若有似无地碰到她的耳垂。
妙珺下意识地就想把他踹下车,“你起开……离我远点,我自己换。”这厮分明是在占他便宜。
荣之玹自黑暗中瞳仁灼灼,猛兽一般将她困在车厢角落里,“同塌而眠了整整四年,该是老夫老妻了才是,你这身骨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实在没必要这般害羞。”
妙珺终是没忍住,一脚踹在他的腰腹上……
……
夜市比寻常时候热闹,满街粽子和雄黄酒的香气醉人,沿街店铺皆挂了艾草辟邪。
宏大的五彩灯笼架,呈拱形罩住了整条夜市,抬眼望去,如一条火红辉煌的长龙。
荣之玹却无心赏景,低头拿手帕擦拭腰腹上,尽管某丫头留下的脚印已经擦拭干净,他还是如被刺猬扎了一下,心里也闷闷的。
妙珺却因那一脚,痛快了许多,抬头欣赏巨大的拱形灯笼架。
灯笼只是普通的圆灯笼,没什么奇特,这样贯穿一整条街,格外壮观,且有些上面竟写了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纵世间百媚千红,吾心中只有你”。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你注定属于我”。
“你可知你生气的模样,如一只倾世的刺猬”
……
妙珺慢慢挪着脚步,一个一个灯笼看下来,脖子泛酸,眼睛被红光刺得有些模糊,心潮汹涌澎湃,热滚滚的甜。
一旁几个女子议论着经过。
“今儿不是端午节么?怎么街上这些灯笼好像是七夕节才挂出来的?”
“就是呀,这一句一句地,叫人脸红心跳,分明就是男子对女子说的情话。”
“不知是谁装点的这些东西。”
“瞧着今日忙碌的那些人,都是京城府衙的衙役,还是平日总巡查夜市的那些。”
妙珺却知道,这些灯笼,都是荣之玹准备的,她侧首就要看荣之玹,却不见了那一抹水蓝的身影。
她往四周望了望,行人摩肩接踵,压根儿寻不见他,“莫不是因为刚才那一脚生气了吧?”
妙珺张口就要喊“荣之玹”,肩上却落下一只手,她惊喜地转头,却见吴赢实含笑立在近前……
“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
妙珺懒得理会他,转身左看右看,寻找荣之玹……
吴赢实惊喜贪看着她婀娜的身段,这一身石榴红的金丝绣纹蛟绡纱袍越显得她肤白胜雪。
他忙绕到妙珺面前,呼吸也不忍用力,唯恐多呼出一点气息,就把这绝世美人儿吹跑。
“妙珺,你这是在找谁?是和谁一道来的么?是意中人?还是……那传说中的天宸储君?”
妙珺想起这人前世的恶行,只想将他碎尸万段,“吴赢实,我不想看到你,你能滚远点么?”
吴赢实不依不饶,“我远远就看到你边走边看灯笼,实在担心有人会撞到你!”
荣之玹拿着两串冰糖葫芦挤过行人,匆促环住妙珺的肩,递给妙珺一根冰糖葫芦。
“有我在,寻常人不敢撞我们家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