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喜富带朱均林来到上莲湾大队办公室签订包塘捞蚌合同。
上莲湾大队的办公室十分简陋,两张已有多处油漆剥落的旧写字台放在窗户下,窗户上方的墙上挂着马恩列思毛的画像,几把靠背长条椅子沿墙壁放在四周。
何喜富带朱均林走进办公室时,上莲湾大队应到干部已全部到场。党支部书记何锡槐坐在写字台的左侧位置上,见何喜富带着朱均林进来,连忙起身,满面笑容地招呼朱均林坐到写字台右侧位置。
何喜富作为这一项目的牵线人也参加签约,在何锡槐与朱均林打招呼的时候,他笑嘻嘻地地坐到了上莲湾大队干部中间的一个空位置上。
包塘捞蚌合同是上莲湾大队根据头天晚上双方协商条款提前起草好的。朱均林坐到位置上后,上莲湾大队会计将包塘捞蚌合同初稿分给何锡槐、朱均林各一份,然后回到自己位置上拿起预留的一份逐条念了下去。
大队会计每念一条总会停等一下,听听双方代表的意见,等到双方都说没异议的时候才会继续念下一条。
会计把包塘捞蚌合同一条条念下来,双方都说没异议,就是到最后每亩水面承包方该向上莲湾大队缴多少鱼时,双方都僵持起来。
会计念的承包合同是这样写的:“每承包一亩水面,承包方应向发包方缴吃食鱼1000斤,不足或超出,都每斤五角的价格用现金结算。”
之前每念完一条,都是朱均林先发表“我无异议”的,而这一次朱均林没立即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抽着香烟。
上莲湾村党支部书记何锡槐看看朱均林似乎有话想说,便催他快说:“老朱若有不同意见可尽管提出来,我们不就是一起协商吗!”
朱均林吐着烟圈,又看看四周各位的面色,慢条斯理地说了话:“我看这一千斤鱼是不是定得太高了?记得之前我们协商的时候,似乎是不高于800斤吗!根据我的经验,不是特殊饲养的鱼塘,很难达到每亩千斤的鱼产量。”
朱均林话音刚落,一位头上布满疮疤,草号“癞子”的中年男子嚯地从坐位上站起,几乎用喊话的声音说:“这位江苏客人的意见我不能接受,湖塘承包出去后等于是把塘全部给你们了,以后我们要想从中抓一条鱼吃吃都不可能,这一年到头一亩水面要一千斤鱼的也不多呀。”
双方僵持着,现场除了有几声喝茶的声音外,几乎一片肃静。
何喜富低头沉思着,不一会他起身说了话:“同志们,我谈一点意见供大家参考。我们搞湖塘承包,不管从哪一方来说都是为了多赚点钱,特别是对我们世居湖畈的人来说,吃鱼总不是问题吧?”
何喜富停顿了说话,用目光扫视四周,似乎在等待大家的回答,但他看到的却是大伙们还在等着他把话说完。
于是,何喜富就说:“我们是不是这样来算笔帐。”在场的都静心听着何喜富算账。
何喜富又扫视了一下四周后说:“如果到时承包方每亩缴的一千斤鱼都是白鲢,按市场价每斤的价格也只不过是五角左右,每亩的收入也不就是五百元吗。但如果我们把它合理搭配,打比方承包方上缴鱼为白鲢200斤、花鲢50斤、草鱼200斤,鳊鱼100斤,鲫鱼100斤呢?”
何喜富看看写字台上的一只算盘说:“不妨我们来按目前市场价做个总收入的测算。”他噼啪噼啪拨过一阵算盘子后说:“如果按白鲢每斤五角,草鱼、花鲢每斤均八角,鳊鱼、鲫鱼每斤均按1元的市场价算,这样每亩水面只需缴650斤鱼就可达到五百元的收入。”
“再说,这么多鱼我们总不可能全部考虑是农户吃的,我们需要有进市交易的打算呀。”何喜富说完后慢慢坐下。
现场议论热烈,有的交头接耳都说何喜富想得周到,对承包双方都有利。有的竖起拇指称赞何喜富,这一建议提得及时。
朱均林也点头称是,他懂得,湖塘里养的鱼少而精,还有利于河蚌养多养大呢!
包塘捞蚌承包合同按何喜富的建议作了修改后顺利签定。
合同签订完成后,朱均林特地邀何喜富一起上街,单独聊聊今后包塘捞蚌过程中需请何喜富协调解决的事项,还顺便买了一点鱼、肉、酒等回家,吩咐何紫娜搞点下酒菜,晚上共同庆祝一下。
晚饭开始,朱均林似东家拿出三只杯子,一一斟上酒后分给何喜富、何紫娜和自己,然后举起自己的着杯子说:“今天在白塔湖畔第一个包塘捞蚌承包合同正式签下来了,期间少不了两夫妻的帮忙,特别是何老弟,今天在关键时刻帮我挽救了僵局,在此我深表感谢了!”他把杯中酒一干而尽后又拿杯示意:“我先干为敬!”
何喜富没有很快把酒喊完,直到朱均林把酒杯放下后说:“朱大哥,这几天你也看得出了,我平时很少喝酒,但今天高兴,我也干了,庆贺你在白塔湖第一只包塘捞蚌协议签订成功,也预祝你很快会有第二只、第三只包塘捞蚌合同签订。”
何紫娜没说什么话,看看老公把酒干了,也拿起酒杯仰头把酒喝了。
朱均林见何紫娜爽快地把杯中酒一干而尽,满脸惊喜地说:“哇,原来妹子酒量也不差呀!”
何喜富笑笑说:“大哥有所不知,心直口快喝酒爽,是我老婆在白塔湖畔的最大名气。”
何紫娜脸上泛起红云:“你别为我喝酒加油添醋了,只是平常喜欢喝一点酒而已呀。”
“好好好,会喝酒的女人大多是女强人,以后我在这里办事,也有劳妹子用心照顾了。”朱均林说着,又把何紫娜的酒杯斟满了酒。
朱均林放下酒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碗筷说:“第一份合同签下了,我不可能马上离开这儿。有道是摸生不如摸熟,长住你家的主意我是打定了,之前何老弟也曾经说起过,今不知妹子是否同意?”
何喜富连忙接过话:“这个我早就说过了的吗,只要你不嫌弃,就把我家当作你自家住吧!”
何喜富说话时,目光慢慢从朱均林处移向何紫娜,示意老婆也表个态。
何紫娜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声音压得很低:“只是以后若有照顾不周,也请朱大哥多多包涵了。”
“包涵、包涵、当然包涵,都是农家人,一切随便就是。”朱均林边说边从自己中山装的上口袋里摸出十张10元面额的钱交给何喜富:“这钱算是我租住你房子的预付,你趁机把家里的门窗全部装上玻璃,到时正式写个租房协议。另外我也正式聘你为我在白塔湖畈包塘捞蚌的联络人,也会按江苏方面的规定,发给相应的经济补贴。”
何紫娜看在桌上喜在心里。心想这对自己一家来说,何尚不是雪中送炭,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想到这里,何紫娜又拿起酒杯,起身向朱均林敬酒:“真的得谢谢朱大哥了,我老公喜富不会喝酒,我就算代表,干了,朱大哥随意。”
何喜富收起桌上的钱说:“好好,那我就不客气,我会按照朱大哥的意思把该办的事情办好。”
听着何喜富的话,何紫娜也时不时点着头,她想,这会家里的窗门有望全部装上玻璃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何喜富拉着手拉车上街,他赶在生产队出工前把隔房间所需的材买回来。
何喜富刚把一车材料拉回家时,门口已站着几个人来叫他机米。想想自己昨天已整整一天没去机米厂开门机米了,就把车一停,来不及卸下材料就去机米厂了。
何紫娜把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带到婆婆家回来,见自家的手拉车连车带货地停在门口,知道是何喜富回来后去机米厂了。
何紫娜赶紧卸起货来。第一件卸下来的东是一张椅子床,她看着开心,默默说着:“老公还真想得周到,如果只隔房门不添床,那江苏客人还是躺在谷橱上睡觉,到时去取谷什么的,不知又会遇到什么麻烦呢?”
最后卸下的东西用硬纸板包着,何紫娜猜测这肯定门窗玻离。她满怀喜悦地打开包装,一数玻璃才发现只有小小的六块。六块玻璃只能装一扇窗户,何紫娜看着玻璃发呆了,是何喜富拿错了玻璃,还是真的只买了一个窗户的玻璃?
如果是何喜富拿错了玻璃,得让他赶紧去拿回来。何紫娜连忙跑到机米房。
机米房里的何喜富,刚刚机好米在收拾东西,何紫娜见周围没其他人,就问老公:“喜富你是不是把玻璃拿错了,怎么只有一扇窗户的玻璃呀?”
“我是只买了一扇窗户的玻璃呀!”何喜富毫不介意的说。
“朱大哥给我们的钱是够让我们房子的窗户全部装上玻璃呀,你怎么不买齐呀?”
“人家客气你真能当福气呀?”
“这是我们应得的房租钱呀,我们当然有理由怎么花,怎能说是人家客气我当福气呢?”
何喜富觉得这样说下去也难以把老婆说服,只得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老婆听:“议价玻璃价格太贵了,所有窗户都配齐,就无钱买床了,再说朱大哥今后长住在我家,我们总得为他备点好吃的,这钱不能一下用完呀。”
何紫娜一听,更似火上添油:“你这人为什么大家都说你聪明呀?我总觉得你就是笨,上次邀江苏客人来白塔湖捞蚌换钱,你是好酒好肉相待,结果河蚌没被收,自己一分钱也没赚到,今天他给钱让你花你又不花,我别再做菜篮打水一场的事情了!”说着呼的一个转身就回家了。
何喜富看着何紫娜远去的背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