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子那边…有为难你吗？”
漆黑的夜晚商续与陈文一道出了沐府就往客栈的方向赶。
“你怎么知道，我去竹林了？”
商续觉得有时候阿文这小傻子暴躁易怒的很，有时候又冷静聪明，性格着实有些极端。
“你跟我在吵架的时候，我老早就看见那个按察使陆大人了。他之前不是留在了竹林金夫子那吗？你与那两人应当都是好友，估计叫你去也是为了弄清楚真正的真相。”
“毕竟在公堂上…李惠的破绽很多，沐昆又表现的太从容了。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商续点点头：“真诠的意思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放过沐昆吧。此事他来还债，他会照顾好那幼童一家的。”
陈文不明白，又想起了之前商续说金真诠为了履行什么沐家人的义务才跑去侬家寨教书，才顿时恍然大悟。
“金夫子…并非向着沐昆，而是向着他们沐府的职责，对不对？”
商续点点头：“他本是沐家最不受待见的，可却是最像沐家人的一个…”
“陆大人…真的是花小贞？”
陈文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
“嗯…你别看他面上装的一副人模狗样的，背地里什么腌臜的本子他都写过。明日咱们去趟酒楼听回说书，你且看看他有多能编…”
“侬智高的话本，他这么快就写出来了？”
商续见陈文还有些崇拜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不服气的开口道：“他再厉害，那里面好多大纲还是我写的呢！”
“虽说历史演义什么都他比较擅长，但是公案类与民间爱情故事类还是需要我提供素材的。”
陈文听后觉得好笑：“就你？”
“就我！怎么了，你怀疑我吗？”
陈文笑着摇摇头：“不怀疑不怀疑，这似乎…也确实挺符合你的形象的。”
“商续，你到底会多少种技能？验尸，查案，写话本，哦对，你之前在牢里还唱过曲…你们家，这么早就有素质教育意识了吗？你简直是全才啊！”
商续眉头轻挑：“何谓，素质教育？”
“嗯…”陈文一个激动，不小心话说多了：“就是，培养全能型高…高素质人才的教育！”
“何谓，素质？”
陈文解释不下去了：“就是…除了学习以外的事的教育！”
商续大概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务正业，成日不为考取功名背读经书，干些…与学习无关的事？”
陈文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对你的赞赏！你怎么…话说的奇奇怪怪的…”
商续此时却感叹道：“你知道为什么之前李珏双说我害死了我的父亲吗？”
陈文一听脸上的表情突然凝重，这话题转的…太快了点…
气氛变得有些严肃，陈文顿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商续低下头，有些闷闷地开口道：“就因为，你所说的这个素质教育。当时我年纪小，又因为一次意外混迹到了民间。跟着一位师父偷偷学了些杂七杂八的手艺。我父亲知道后对我极其不满意，我对他也是满心的厌恶。所以直到他死之前，我与他的矛盾都没有化解开…”
陈文眉头微皱：“你父亲？”
她想起了在顺天府林忠恕对她说的的话，商续的父亲…似乎是被东厂害死的…
“那…也不是因为你他才去世的啊…珏双这话，估计也是一时的气话。”
商续却摇摇头：“不是气话。如果不是我常年不归家，惹的我父亲日日为我担忧，他也不会在牢里一日都待不下去…”
陈文不好再开口。商续似乎也在想些什么想出了神，两人一路无话，终于走回了客栈。
陈文回到客栈后与张直张骥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就留下商续在大厅自己回房了。
按照约定，今天白天，东厂的人就应该把她桌上的信拿走…可今日她在公堂上与那东厂番子岑恈对着干…虽说戴了帽帷，也难保不会认出来。
陈文心中有些慌，不过看向空荡荡的桌案，她好歹算安定下来了。
既然东厂的人肯收她的密信，那就说明还没有发现她帮商续在公堂上说话的事。
其实今日林林总总发生这么多事，陈文心中才算第一次有了想为自己而活，改变世界的想法。
女童的死，众位地方官的无可奈何，百姓们对沐昆墙头草般的恶言相向与歌功颂德，还有最后金夫子的让步，商续的无奈，济苍生入地牢时说的那番话，沐国公的心狠手辣与对珏双特别的感情，严冰最后的怒吼，沐翠青的哀求…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陈文对这前代的世界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她似乎是在局外，又似乎被牵连其中…
可只有一点，她久久在心中无法忘怀，就是女童的死。今后她与商续将继续一同走南闯北，她不忍心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无论是谁，都有活着的权利。无论是谁，都没有轻易剥夺他人生死的权力。再大的事情，也大不过人命。
她叹了口气，静静地望着窗外。现在她似乎想清楚了没有正面回答商续的问题：如果是她，她成为沐国公一样的掌权者，绝对不会让小女孩就这样死去。只要她有能力，就会尽己所能保护所有能保护的人…
今晚与陈文同样望着一片繁星的人，还有沐昆。
沐府，静心堂
“李惠，今后你就跟在珏双身边保护她的安全，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随意离开。”
座下的李惠立马双手握刀回复道：“听凭沐佥事安排。”
“李惠，你说，我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本来站在堂下的李惠瞬间跪倒在地：“佥事！女童的死是我擅作主张…与您没有丝毫关系！”
沐昆摇摇头：“怎么能没关系呢…为什么派你去李家，又为什么只给那小姑娘下毒而不做其他动作…”
“我都不敢问我自己…因为说出答案，我都会厌恶自己的肮脏。”
李惠沉默了。
去李家，确实不是为了安抚那老太婆的情绪，国公好不容易寻来的长生结，也不过是为了让他提早被沐瓒看中，顺利成为卧底内奸。
虽然这样做是居心叵测，但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除掉沐瓒。所有的环节，所有的套路…国公爷已经尽人事了，女童的死，或许就是听天命的结果。
“佥事…不必自责。身居高位，却日日在别人的虎视眈眈中度过，被陷害入京六年之久，如今回来后还要守护好这一方百姓，国公爷你心中的苦又有谁能知晓？就算换一个人，他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因为除了这样…真的别无他法。”
沐昆闻言点点头，不再深想。
他不敢想，也不能想。这世上的公道正义都是由胜利者来规定的，而他现在就是胜利者，所以他就是公道正义。
但是，怎样取得这样的胜利，真的…别无他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