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珺不敢揣摩怀瑜这句话的深度,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鸟,缩着脖子,转过头去。
楚萧云难得看到这个小祖宗吃瘪,心中觉得十分可爱,嘴上却安慰道:“公主如果真的不放心,一会儿比赛结束了,我们一同去看段公子。”
阿珺道:“那还用你说,当然要去!”
下午的比赛一过,阿珺拨开人群,往东南门冲去。
正大门离场人数众多,挨挨挤挤,看不见头。相比之下,东南门的人就少了不少。
阿珺闷头往前钻,不料走到一半,领子一紧,被人提了起来。
明长宴道:“一下来就开溜,你要去哪儿?”
阿珺被提的颜面全无,张牙舞爪的大喊:“你放我下来!”
明长宴道:“放你下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小崽子。”
阿珺吐了下舌头道:“你找我算什么账!”
明长宴道:“刚才在看台上,为何翻出来,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阿珺心虚了片刻,很快又逞能道:“你好凶啊!哼,还没嫁进来就这样了,要是嫁进来管我,还不得翻了天啦!”
说完,朝着明长宴后面大喊一声:“呀!怀瑜哥哥!”
明长宴一愣,回头看去,空无一人。
再转过来,阿珺已经提着裙摆跑得远远的了。
她气喘吁吁,累得满头大汗,终于看见了东南大门。
阿珺眼睛一亮,就快到门口的时候也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冲进了段旻的怀中,随即,蹦跶到他的身上。
段旻沉默的接住她,阿珺亲昵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夸奖道:“段段,你做的很好,今天表现的非常好!”
段旻点点头,阿珺拍了拍心口,喘息道:“累死我啦。”
她晃了晃腿,俨然不打算从段旻怀中跳下来。
阿珺自幼娇生惯养,与段旻在一起,更是养成了能让人抱着走,就绝不跳下来用自己的双腿走的习惯。八岁九岁还好,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阿珺终于有了男女有别的意识,并且,也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倾慕于柳况。唯独面对段旻,她却还是没有该分离的概念。小时如何,现在还如何。皇后不提,宫中无人敢说她不是。
段旻于她,非亲非爱,却又形影不离。
宫内知晓她与段旻者,自然知道二人关系绝非男女之情。但叫外人看来,就别有一番其他的意味。
就在这时,一声长啸,众人纷纷让开。
东南门,一头巨物,缓缓走出。
阿珺目光一凛,心中讨厌道:是那个大象女,真烦人!
骑着大象的女人,年岁不大,身上挂满了叮当作响的银饰,大麻花辫垂在右侧。大象的年岁也不大,看起来还是一头未成年的小象,只是,这头小象被挂满了各种花里胡哨的装饰,就连鼻子上也有不少坠饰,宝石、珍珠,镶嵌在小象的眉眼额间,看起来尊贵无比。
阿珺道:“她是谁?”
身旁,有一人说道:“不知道是哪国的人,只知道此人叫楚楚,还有她的那头大象叫佩佩。”
阿珺听到她的名字,心中又是一阵厌恶。
楚楚花枝招展的走出来,看到段旻,连忙挥手喊道:“喂!那个瓷娃娃!”
阿珺抿着嘴,回击道:“你是谁,谁准许你叫他瓷娃娃了?”
楚楚笑嘻嘻的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
她的睫毛极长,眨眼的时候就像两把扇子似的上下扑腾:“你问我是谁?我还没有问你是谁呢!”
楚楚道:“你谁谁,你为什么坐在我未来的驸马身上?”
阿珺听完,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来。
“驸马”是谁,不言而喻。显然,指的就是段旻。
阿珺尖叫道:“我不准!”
楚楚道:“为什么不准?我又不是要你当我的驸马。你是他的什么人?”
阿珺气得脸都涨红了:“我是他的朋友!”
楚楚道:“你们中原的朋友,管的这么宽的么?”
她顿了一下,不嫌事大,火上浇油道:“你怎么还不下来?难道,你是在跟我挑衅吗?好哇,我最喜欢打架!”
楚楚补充道:“如果我赢了,瓷娃娃就要当我的驸马。”
阿珺道:“谁是你驸马,谁要和你打架!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楚楚根本没有听她说话,大象的鼻子高高扬起,同时,她的手中,一截骇人的骨鞭,也扬长而出,直逼阿珺的脸颊。
就当众人以为,一场悲剧就要发生的时候,那道骨鞭不知为何,突然定在了半空中,短短刹那间,又听见“叮”的一声,一闪而过一阵银光,骨鞭登时生生的折返。
楚楚大惊失色,很快,她收起了神色,冷冷问道:“是谁?有本事出来堂堂正正的打过。”
“那太可惜了,我不打女人的。”
一个声音,一个头上戴着黑色帷帽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阿珺道:“是……”
她没说出口,却敏锐地闭上嘴。
阿珺从段旻身上跳下来,钻到明长宴背后。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明长宴。
她顿时像胡同里打架失败了的小狗找到了靠山,连忙耀武扬威道:“好啊!你不是要打架吗,本公——本姑娘奉陪到底!”
“不过,我可是很厉害的。你先打赢了我的手下,才能跟我打!”
楚楚不屑道:“你的手下?刚才,只不过是趁我不备偷袭我的小人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扯了下鞭子,却不打算从大象的背上下来。
阿珺如此嚣张,已经引得周围的人替她担忧。
毕竟,她看起来十分瘦小,别说是跟楚楚对打,就算是熬过一鞭子,恐怕都有难度!
而楚楚,众人刚才却都看见了,此女从桃花林中出来,身上毫无伤痕,可见武功之高。若是在江湖缥缈录有排名,也定是二十名之内。
有人劝道:“小丫头,你服个输吧,对方可跟你不一样,不是什么好惹的丫头片子!”
“是啊,见你的模样,你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大小姐罢?”
“嗨,这中原的大小姐果然就是见识短浅,不知天高地厚。待在闺房好好的绣花不好么,非要跑出来掺和一脚!”
“要我说,你还是服输吧。不管你的手下是谁,父亲是谁,都不该招惹她!”
阿珺道:“你们烦死了!再多说一句,我要把你们的脑袋通通都给砍了!”
她目光骤然移开,紧紧盯着楚楚。
“你!”
楚楚趾高气扬:“我如何?”
“我们打过!”
楚楚道:“和你的手下打?可以,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手下。”
楚楚说完,又道:“不过,要我打,我也是有要求的。我赢了,瓷娃娃就得归我。”
阿珺道:“不行。我不要!”
楚楚道:“你这个人,真是罗里吧嗦。我看你也别找什么手下了。索性我把你直接打死,我看谁敢拦我!”
话音一落,骨鞭高高扬起。
阿珺连忙抱着头,明长宴叹气道:“阿珺,你太会给我找麻烦了。”
阿珺可怜兮兮道:“长宴哥哥!”
明长宴对付小丫头片子,连位置都不用动。
那骨鞭扬起落下,无论从什么角度,用什么力度,始终无法伤及明长宴半分。楚楚心中骇然,定睛一看,明长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暗道:要命,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楚楚喊道:“佩佩!”
佩佩上半身微微抬起,象鼻伸长,作势要卷明长宴。
明长宴道:“我不打女人,但是没说过我不打大象。你要想清楚,若是你真的喜爱它,最好就别送它上黄泉路。”
楚楚抿着唇,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朝着明长宴狂奔而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张大网,铺天盖地而来。
楚楚身手矫捷,迅速往地上一滚,免于灾难。而那头象却被抓了个正着,此刻,正惨叫了几声,滚在地上。
楚楚脸色一变。
围观的江湖中人,也纷纷骇住。
两支整齐庞大的军队,迅速包围住了东南门。
人群中,惊呼道:“是朝廷禁卫军!”
冷不丁,阿珺面前,两名首领模样的人齐齐跪下。
“连肃、周垚救驾来迟!”
阿珺紧紧拽着明长宴衣袖的手松了一松,她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禁卫军中,楚萧云缓缓走出。
“当然是我叫来的。”
阿珺望着他。
楚萧云难得有些生气:“这里是大宴封禅,岂是儿戏。江湖刀剑无眼,要是伤着你了,我如何跟皇后交代。”
阿珺小声道:“…我不会有事的!”
楚萧云道:“你的胆子太大了。堂堂公主,在这儿跟一个外邦女子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阿珺摸了摸鼻子,不服气道:“是她先招惹我的!”
楚楚在另一头,脸色已经变了好几番。
一是没想到这刁蛮的少女竟然是中原的公主。
二是没想到,在此处能碰到江湖缥缈录前十的两名高手。
火阵的首领连肃,土阵的首领周垚,二人武功高强,乃当世高手。归于朝廷,从不轻易露面,如今一出就出来两个,岂能不惊!
她看向明长宴,不由想道:那这个又是谁?能让中原公主如此依赖?
围观众人,断不敢言。
两大高手坐镇,谁人敢说她一句不是。特别是方才说阿珺是个不出阁的大小姐那几人,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双腿打颤,恨不得立刻原地仙逝。
楚楚道:“难怪不得你说话口气如此嚣张,原来是中原的公主,算我看走了眼啦!”
阿珺哼道:“现在害怕已经晚了!”
楚楚道:“我几时说过害怕。你把我的佩佩放出来,咱们的比武就还作数!”
阿珺心道:这有何难。
她只需要一句吩咐,大象就从网中钻了出来。
楚楚道:“不过,我打之前,要问一句。”
阿珺:“你问吧!”
楚楚开口:“你身边那个男人是谁?刚才用暗器打落我骨鞭的那一个。”
阿珺心中一惊。
她回头看了一眼明长宴,只思考了片刻,就开口胡乱扯道:“他是我、唔…嫂子!”
此话一出,非但楚楚沉默,连围观的人都沉默了。
明长宴的身形,横竖怎么看都是一个男人,不过,他此刻没有露面,而是戴着斗笠,黑纱遮面,也说不定,他真的是一个女人!
而且,阿珺一口咬定他不是一个男人,众人见她胸有成竹,说的头头是道,也不免信了三分。
“你惊讶什么,没见过女扮男装吗?亏你还是一个江湖人士!”
楚楚为难地看了一阵明长宴,说道:“没有见过扮得如此像的。”
阿珺信誓坦坦:“那就是了。那就说明你见识短浅!”
楚楚道:“你说他是你的嫂子,那他是二王妃还是三王妃?”
阿珺道:“什么二王三王妃?我可不认他们当哥哥,哼,我哥是小国相!”
楚楚不由更加骇然,心中震惊道:云青竟然是个断袖么!
二人对话时,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明长宴见到他,愣了一瞬。
此人穿着大月的服饰,有些疑惑道:“不知国相夫人可否摘下斗笠一观,方才我见你这身手,真是让人十分在意。”
阿珺心道:大月国的人?
她悄声问道:“长宴哥哥,这是谁?”
明长宴暗道不好,来的是一位大月的熟人,此人名叫寇巴,江湖缥缈录排名十一。并且,还是他父亲的好帮手——常常帮着他父亲助纣为虐。明长宴心中一紧,暗道:也不知他在人群中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此刻遇见,总不是什么好事!
他悄悄道:“一个我不能见的人。”
阿珺道:“既然不能见,那就不见。”
楚萧云微微一笑,当即会意。他全然不理这个人说了什么,只当做他是一阵空气,挥手撤退了禁卫军。
阿珺扯着明长宴,将他带入马车。
寇巴道:“且慢!”
他抬脚便追,往前狂奔,誓要掀开明长宴的斗笠。明长宴的针依然蓄势待发,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弓箭势如破竹,“铮”的一声,钉在寇巴的脚前。
不偏不倚,若是再往前半分,就能扎穿双脚。
阿珺大喜过望,欢快道:“怀瑜哥哥!”
怀瑜面色冷淡,挽弓,第二箭,正对寇巴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