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长宴猛地睁开双眼。
他被困在怀瑜的怀中,左右动弹不得。
明长宴微微动了一下小指头,只觉得除了下身微妙的有些酸胀以外,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看来,他晕过去之前,怀瑜已然给他做了清理。
跟第一次一样。
明长宴如果还能动的话,他一定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必须是全部捂住,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也看不见他最好。
如果说头一次在床上晕了过去,说是因为没经验,倒也能说得过去。但是第二次又晕过去,这就说不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晕过去也太丢人了。明少侠在心中哀呼连天,暗道:一会儿一定要找机会暗示一下,本人是睡过去的,绝非晕过去。
他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
怀瑜抱得很紧,他挪动的时候,还要注意着不把对方吵醒。
昨晚上胡天胡地的乱搞,衣服被拽得到处都是,明长宴身上就只有一件怀瑜的寝衣,对他而言还有些偏大,松松垮垮的套着。床帘没有拉起来,明长宴的目光落在怀瑜的腰间,停留了一会儿,脸色蓦然涨红。很快,他错开眼,又看向自己最想要看的地方——房间的窗户。
外面的天虽然亮了,却阴沉沉的,显然还未到正午——明少侠最近都是过了午时才起来。
只不过,今日怀瑜跟他一同晚起。
明少侠看了几眼,身体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想去把窗户打开。
这件事非常重要,重要到昨晚上被折腾的晕过去,就在晕过去之前,明长宴还想着要开窗。
原因无他,昨夜不知为何,木图没来,李闵君必然是留宿白鹭书院。他就算是不住在白鹭书院,从元和坊过来,都敢一脚踹开门进来把明长宴从被窝中揪出来。若是住在白鹭书院,那还得了,岂不是要来得更早?
他一个人睡着也就罢了,今天还有怀瑜在。昨日李闵君是下午来的,明长宴不得不推断他今日是不是上午就来,或者更早,晨起就来。
李闵君此人和他一向是不拘小节,若是跟昨天一样突然踢门而入,看见屋子里这个情形,他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了。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屋内除了衣物凌乱一些之外,一夜没有开窗,除了怀瑜身上那股浓烈的暗香之外,隐隐还夹杂着情.事后的餍足气息,但凡是个人进来,都不难猜出,此地昨晚发生过什么。
明长宴越想越怕,彷佛下一秒李闵君就要破门而入一般,只恨不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
先开窗,后锁门。
他付出行动,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捏了把衣服,将胸口处合拢。
刚刚爬起,往外爬了没两步,腰上突然一紧,明长宴脑子一懵,整个人就被狠狠地往下拽去。
他跌在怀瑜身上,热度顿时拔高了不少。
明长宴陡然一惊,干笑道:“怀瑜,你醒了?”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怀瑜刚醒的时候,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这一点,还是明长宴自己摸索出来的。以前十分严重,现在也十分严重,只是他对明长宴的耐心永远比其他人多,因而面对他的时候,怀瑜的起床气通常是不说话加生闷气。
明长宴问完之后,果然得不到回答。
他便心知,怀瑜肯定又生气了。
明长宴在他身上趴了好一会儿,对方除了拽他那一下有动静之外,其余的动静都没了。渐渐地,胸口呼吸起伏也缓缓地平静下来,明长宴听着他的心跳,眉头一挑,暗道:这是又睡着了?
转念一想,又说,难道是怀瑜本来生着气,但是太困了,气着气着又气鼓鼓的睡过去了?
心里一跳,明长宴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是什么?这也太可爱了!
怀瑜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抱得更加舒适一些。如此一来,明长宴想起来,难度又比刚才更高了一些。
沉寂了一炷香之后,明长宴又蠢蠢欲动起来。
刚动两下,头顶上,就传来了怀瑜的声音。
他刚醒,声音还带着睡醒的暗哑,嘟嘟哝哝,听上去又像埋怨又像撒娇。
“你干什么?”
明长宴被这个声音撩得浑身发麻,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起床。”
怀瑜微微睁眼瞥了眼外面,睫毛打下的阴影看得明长宴的心跳又漏了几拍。
“你平时起这么早?起床干什么?”
沉默片刻,明长宴心虚地转了转手里缠绕着的怀瑜的发尾,道:“我……练剑。”
漏洞百出。
他不好意思说,因为担心李闵君万一突然进来,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自己可能会再也没脸见人,所以要起床先把门给锁了,免得对方推门而入。同时还要开个窗,通个风,让屋子里的暗香没有这么馥郁。
怀瑜一听就知道他扯谎。
不过他现在过了起床气那一阵之后,心情很好,一点也不想计较明长宴到底是扯了什么。
“你不想睡了?”
明长宴听罢,点点头。
怀瑜道:“好。”
明长宴心想:好什么?
下一刻,他就知道了。
怀瑜见眼前这人,被折腾了一晚上还活蹦乱跳,根本没有什么嗜睡的后遗症。
看来,他也不是那么不禁折腾。
明长宴原本还有的一点睡意,被怀瑜下一个动作给惊没了。
二人调转了上下,他轻轻哼了一声,慌乱地去推怀瑜。结果,手刚放到对方的胸前,推阻就变成了紧紧揪着衣服。
鬼迷了心窍,明长宴连忙闭上眼睛,暗道:算了,等一下再去关!
结果,这一等,足足等到了午后。
竟然还是午后才起床。
床帘被放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后,密不透风的帘子后面,缓缓地垂落了一只洁白的手臂。很快,床帘又动了一下。
明长宴揉了揉腰,连忙从床上坐起,掀开一条缝。
“完了完了,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他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方才又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怀瑜的手臂原本横在他的心口,如今他坐起来,就成了横在他的腰上。
明长宴拢了一把头发,外面侍奉的两名侍女听见动静,在门口问了一句,是否需要热水。
他从床上滑下来:“要的要的!”
怀瑜这会儿才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
明长宴打开窗,冷风呼呼的灌了进来。他回头一看,怀瑜的衣衫半解,坐在床头,十足的美人。
就是看着冷了些。
明长宴又把窗户关上,去看了下炉子。烧得正旺,屋子也比外面暖和。
他光着脚在地上走了半天,怀瑜拢了一件衣服,下床直接把他提回了床上。
明长宴道:“不行了!怀瑜,一会儿还要去见人!”
他生怕怀瑜又来了兴致,捉住他上床胡天胡地的乱搞。虽然对方的技术很好,明长宴身上也没什么不适,但折腾一晚上不带歇一口气的,他实在吃不消了。
好在怀瑜也知道收敛,只是捉他上床,蛮横地给他套了好几件衣服。
穿衣间,明长宴还不忘问了怀瑜一句:“你帮我看看,我眼睛有没有肿了一点。”
此时,侍女敲门,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而入。
等到两人沐浴完毕,穿戴整齐出门的时候,已经挺晚了,看着外面,原来还下了一夜的雪。
总之,连早膳也省了,直接用午膳。
饭毕,明长宴终于看见了李闵君。
对方一见他,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充满着可怜和同情,好似明长宴这会儿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没等明长宴开口问,柳况从拐角处冒了出来,看到他们都在,直接开口道:“木图已经来了,人都在,便一同去左厅中聊一聊。”
明长宴问道:“他怎么昨日不来?不是说昨晚来吗?”
柳况笑道:“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吧。”
李闵君双手抱臂,站在一旁,思考片刻,还是走在了柳况边上。听到明长宴的问题,他道:“不来不是更好吗?来了还得了。”
明长宴没听出他这句话的内涵之意,继续问道:“他能有什么事情?”
柳况道:“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说罢,看了一眼怀瑜。
怀瑜话不多,光走路。柳况看了几眼,突然“咦”了一声。
“云青,你腰间的荷包是什么时候买的?”
明长宴听完,诧异了一瞬。低头看去,怀瑜的腰间果然挂着一个荷包,正是他昨晚上送的那个。
没想到,他今天就挂上了。
怀瑜瞥了柳况一眼,没打算回话。
李闵君也看去,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荷包的手艺分外眼熟。
柳况立刻识相地夸赞道:“你这个荷包十分好看,我见宫中绣娘都未必能有此功底。只不过,我见你平时连玉佩都懒得挂腰上,怎么今日愿意挂荷包了?”
明长宴连忙打断:“好了好了,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吗,在这儿废话什么?”
他心中想道:怀瑜怎么把它挂出来了,荷包不应该都放在怀中吗?早知如此,我该绣块帕子,看他往哪儿挂。
一行人各有所思,一路不停,左厅已经近在眼前。
明长宴抬头望去,木图坐在桌前,桌上空了两碗茶,估计是他方才喝的。
见著明长宴,木图站起来,喊了一声:“哥。”
虽不像之前那样,连蹦带跳,大呼小叫的,但还是看起来不像个正经人,整个人赶紧往明长宴身边跑来。
明长宴跨进门,木图给他倒了一碗茶。
他坐下,将木图的茶推到了一边,开口道:“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吗?”
木图道:“知道,我知道的。”他笑了一声,“哥,对不起。”
明长宴问道:“宫宓呢?”
木图瑟缩了一下,头摇得像拨浪鼓,好似很害怕的模样:“哥,我不敢带过来。”
明长宴:“哦?”
木图咽了咽口水:“我怕你把他杀了。”
明长宴微微笑道:“看不出来,你竟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物。既然他不来,我就把你杀了,反正此事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一边说,明长宴手中当真运气了内力,看架势确实要将木图在这里杀人灭口。
木图见状,脸色一白,惨叫一声:“哥!!我错了!!”
明长宴皮笑肉不笑:“你说说,你错哪儿了?”
木图哭丧着脸:“我哪儿都错了!!”
明长宴冷眼旁观,放下手,说道:“你还要跟我装到几时?”
木图抖了一下,赔笑道:“哥,我哪儿敢跟你装啊。”
这会儿明长宴连客气都懒得装了,只道:“废话少说,我已经没耐性同你做戏了。”
二人对视片刻,最后,木图终于收敛了自己那一身不正经的气质,抓了一把头发,笑道:“因为是你是伊月的哥哥我才说的,你只要想知道,我可以都给交代出来。”
“三年前,我就知道这件事。”他道:“伊月到中原来找你的时候。”
“她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我去过大月几次,得到的消息都说公主出游,但是哥勒勒告诉我,伊月私自出逃的。”
明长宴打住他:“哥勒勒?你什么时候把他安插在夏提身边的?”
木图道:“不是我安插的,是我策反的。你父亲……我是说大月国主那个脾气,要在他身边策反一个人,并不是很困难。”
明长宴道:“看得出来。”
木图道:“大月国主拿哥勒勒的妻儿威胁他,动辄打骂不已,我承诺可以保护他的家人,他便为我办事。”顿了一些,他继续:“从哥勒勒这里,我知道伊月的消息,同时,也知道大月国主的计划。”
明长宴道:“利用伊月死在中原的原因,威胁中原给大月资源吗?”
木图点头:“不错。伊月被他杀死之后,我即刻派人到中原来。”
明长宴反应过来:“你想来找我?”
木图点头:“但是我的人到中原的时候,听到的是你葬身烟波江的消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大月国主并不是要伊月一个人死,他是要你们两个人一起死在中原。”
“我知道国主的计划,他想要和周边的小国一起瓜分中原。你死之后,中原的实力渐渐没落,国主想要一举拿下,我本来想紧随着他,黄雀在后。他等待了三年,就等大宴封禅。但是,三年后,我到了中原之后,发现你没有死。而且,你还和……”
木图看了一眼怀瑜。
明长宴摆手道:“你看他干什么,我要听你说话。”
木图道:“没想到,我到了中原竟然能够碰巧遇见你,并且,你还和中原的小国相在一起,这时候我差不多就猜出了你们的计划,虽然和我想的有些差距,但是大致的走向八.九不离十。”
“于是,我立刻就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明长宴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所以你发射了信号,但是却命令阿加的人一个都不能动,就是因为你知道我没死?”
木图点头。
明长宴又问:“既然如此,那你肯定知道,中原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我们唱的分明是一出空城计,你为何不直接发了信号造反,将中原一举拿下?”
木图看了看旁边,道:“我没那么远大的志向。比起拿下中原,我更想要夏提的项上人头。他死了我才开心,我才快乐!只有他死了,伊月才……”
他说到这里,突然收声。
木图抬了眼,直视著明长宴,道:“我知道以前因为我常常黏在伊月身边,不管是你还是大月国主,都不怎么瞧得起我,就连伊月也对我没兴趣,以为我只是一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
“她喜欢的那个布奉,在她死后不久就娶了一个漂亮的妻子,哥,只有我一直是真心实意的。”
明长宴不知道想起什么,这一刻竟也没了声音。
关于伊月的事情,外人不足以论道。
沉默许久,明长宴问道:“伊月的最后一面,你是不是没有去见。”
“哈哈,哥,哪儿能啊,我很自觉的,当时我在远处悄悄地看了。”
“……”
木图又突然转换回平时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赶紧又说道:“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说了,那个宫宓的事情……”
明长宴道:“嗯?”
木图搓了搓手,说道:“宫宓不是真心要伤害小国相的,再说了,他也伤不到嘛,你看小国相不是没受伤吗?看在我说了这么多的份上,能不能饶了我?”
明长宴道:“嗯。宫宓不是真心伤害他,那就是你真心指使宫宓了。”
他拧了拧手腕。
木图盯着他的手,心中警铃大作。
谁知,还没跑开两步远,就被明长宴摁在地上,不由分说,狠揍之。
解决了木图这件事,很多明长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如今都解开了。
他浑身轻松,又在白鹭书院中躺了几天。
不过,这几天可没有前段时间日子好过。
特别是晚上的日子,比白天更不好过。
当然了,说不好过,好像也不对。
一连六七天后,阿珺来了。
明长宴此时正趴在桌子上补觉,一边睡一边想,再这么被怀瑜搞下去,自己恐怕要提前归西。
半梦半醒,听见了有人叫他。
阿珺来得早,打算过来跟明长宴一同用午膳。
她下课之后直接过来,身上还穿着白鹭书院的校服,段旻替她背著书袋子。阿珺一蹦一跳,在山前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拽着段旻往山后跑,七拐八拐,终于在这间静谧的院子里找到了明长宴。
阿珺弯下腰,看了几眼明长宴。
后者睡得很熟,因姿势的缘故,后颈露了大半出来,吻痕遍布,阿珺虽平时没见过真的,可话本却看得不少,这一看,立马就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看得阿珺惊了一惊,连忙退后了几步,撞到了段旻身上。
这个动静,正好把明长宴给吵醒了。
晨起的时候不觉腰酸背痛,上午趴了两刻钟,睡得浑身散架。他坐起身体,伸了一个懒腰,看到阿珺,软绵绵道:“早啊。”
阿珺道:“还早啊!我都放课了!你别睡啦,起来陪我玩儿!”
明长宴此刻没睡饱,被阿珺一拽,险些整个人摔到地上去。
“哎哟,小姑奶奶,你轻点儿。自个儿玩去,我累着呢。”
方才看到了明长宴脖子上的吻痕,再听到他这么说,加之他这有气无力的语气,阿珺十分诧异,脑子动了一动,道:“什么?你累什么?我可听秀玲珑说了,你在白鹭书院这里,吃了睡,睡了吃,成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武功也不练了,怎么还会累?……我看啊,再这么下去,你的天下第一就没咯!”
明长宴困得要死,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天下第一爱谁当谁当,我现在就要睡觉。”
阿珺不要他睡,拽著明长宴的袖子,甩来甩去,又吵又闹:“你不准睡!陪我玩!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都做什么吗!”
明长宴骤然被阿珺这么一闹,睡意全无。
阿珺这姿势,实在分外熟悉。天清那帮年纪小的兔崽子也最爱这么玩儿,仗着自己身量小,从把自己当个挂件似的,一天到晚黏在自己身上,牛皮糖一样,撕都撕不下来。
明长宴被晃得晕头转向,本来就散架的身体更加要散架了,只得妥协道:“好好好,你先放手,我陪你玩,行了吧。”
他说了一句,又嘀咕了一句:“真是人善被人欺,怎么怀瑜在这里的时候,这姑奶奶就不敢闹了?”
阿珺没听到他后面这句话,欢天喜地的把手臂给撤了,坐在明长宴的对面。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明长宴用手撑着自己脸颊,问道:“你要玩儿什么,说说吧。对了,刚才你说什么,什么叫像我这样的人都做什么?”
阿珺喝了一口茶,哼哼道:“这你都不知道。你好好想想,什么人整天不做事,吃了睡,睡了吃的?”
明长宴想了一圈,没想到。
他说道:“此人一定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了。”
阿珺道:“错!还有一种人,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是每天不做事情,还不会有人骂的!”
明长宴好奇道:“什么人?”
阿珺开口:“当然是身怀六甲之人!”
明长宴反应了一下,愣了半晌,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珺道:“你笑什么?”
明长宴笑了半天,累了,缓缓道:“我想笑就笑了嘛,难道还有什么规定,说吃了睡、睡了吃的人,不能笑吗?”
阿珺哼了一声,又喝了一碗茶。
她古灵精怪,眼珠子一转,瞥了一眼明长宴,咳嗽一声,不动声色道:“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儿胖了?”
明长宴道:“你的话题也太跳跃了吧。”
不过,听到阿珺这么说,明长宴还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这段时间,他却是没怎么动过。说得好听点儿叫养伤,说得难听一点儿可不就是无所事事吗。
但是要说长胖,那却是没有的。白天不动,晚上要动嘛。动静还不小,明少侠自觉能累去半条命,所以阿珺说的话,他不完全承认。
“哪里胖?不是好好的么?”
阿珺道:“这里这里!”
她伸出手指胡乱地点了好几处:“都胖了!特别是肚子!”
明长宴哭笑不得,暗道:这个小祖宗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瞧你这模样,你最近有没有觉得睡也睡不够,浑身彷佛要散架一样,脚步也变得比以前更沉了?”
明长宴听着阿珺形容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只不过,这些还不都是怀瑜干的好事么?
阿珺老神在在,忽而摇头,忽而感慨,一副要明长宴问她的模样。
明长宴顺势而为,问道:“怎么,阿珺小友难道有什么天机要透露给我吗?”
阿珺啧啧道:“有是有,不过嘛……怕你承受不住!”
明长宴忍住笑,继续问道:“是什么?”
阿珺勾了勾手,示意明长宴凑过来些。等到明长宴的脑袋和她凑到了一块儿,她终于神秘兮兮,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晓不晓得,怀瑜哥哥是可以让男人也怀孕的。”
明长宴顿了一下。
眉头一挑,说道:“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是不是课业太少了?闲出花来了?”
阿珺听罢,恼羞成怒:“你这人真讨厌,我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还来讽刺我!”
“非也。什么叫讽刺啊,我可没有讽刺你,我是觉得你大概实在是太闲,又看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话本,所以才走火入魔,容易胡思乱想。”明长宴摸了摸下巴,只觉得阿珺是在调皮,继续说着,“我看吧,我得给怀瑜说说,让他把你的话本全都给没收了。”
阿珺站起来:“你爱信不信,哼!”
说完,又双手抱臂,嘀嘀咕咕:“反正你要干什么我管不着。现在我让着你,不是因为我怕了你了,是担心你动了胎气,把我小侄子给搞没了。”
她说得有模有样,一板一眼,听得明长宴从桌上笑到了地上。
此人装模作样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不知道阿珺姑姑要几个小侄子,我数一数,给你多生几个!”
阿珺见他分明就不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心中气煞自己也,重重地跺了跺脚,跑了。
明长宴乐不可支,气跑了小姑奶奶之后,柳况来了。
他一进门就说:“刚才看到妤宁从这里跑出去了,看她的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对她怎么了?”
明长宴丝毫不在意,道:“怎么,你要来兴师问罪吗?”
柳况摸了摸下巴,道:“我只是好奇,你说了什么能把她气成那样。”
明长宴想起阿珺方才那一番天马行空的话,不由觉得好笑,于是原模原样地分享出来给柳况听。
“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来,跟我讲怀瑜能让男人怀孕了。还真情实感的认为我能给她生两个侄子出来。我哄了她两句,她就气跑了。哈哈,你没看到她的表情,活像我真的把她两个侄子给搞没了似的!”
谁知,柳况却认真道:“是啊。”
明长宴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警惕道:“什么是啊?”
柳况替自己到了一碗茶,慢吞吞地喝了,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云青是真的有这个本事的?”
这下,明少侠脑子有些发懵。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云青是什么人,难道他没告诉过你吗?这真是奇怪了……”柳况轻轻地瞥了他一眼,又撑了撑下巴,缓缓道来,“不过,你不知道也能理解,他会的本事那么多,没什么事的话,总不会跟教书似的大张旗鼓全都介绍给你。”
听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再看看柳况的神情,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真的是大家都知道,就他一个人不知道吗?
明长宴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暗道:这不可能吧。
夜里,怀瑜从皇宫中回来。
往日,明长宴在书院里无事可做,便欺压怀瑜的小白鹿,或是做两件衣服,美名其曰等来年开春,可做寝衣。
今日他推门进去,明长宴一反常态,并未坐在桌前缝缝补补,反而高深莫测地擦着一把锋利的刀刃。
他是厌倦了杀伐的。
明长宴早年学武,确实痴迷。什么武功都要学,什么武功都要去琢磨。近十年的江湖风雨,折腾去了他一条命,九死一生,有一日坐在怀瑜身前,同他一起用膳时,他发觉,自己也没那么喜欢武功。
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将苍生令放在他眼前,他也再不会意气用事,轻狂不已,去拔出这把妖刀。那时他年少,有一颗想出尽风头的心,惹天下英雄折腰钦羡。
现在想来,要天下英雄羡慕有什么好的?不如抱个美人回家,夜夜笙歌。
越想,明少侠觉得自己越是堕落。
怀瑜回来,他一见怀瑜的脸,那点儿愧疚的堕落也没了。眼招子一亮,什么天下苍生都抛之脑后,全数总结来归纳:关我屁事。
他想道,那些做出要江山不要美人这个决定的君王,多半是美人不够美。
像小国相这种,美到位了,江山就很不值得一提。
谁管那个!
明少侠将刀放在桌上,想通了。
怀瑜问道:“你擦刀做什么?”
明长宴沉着道:“总是有一个理由让我擦刀的。别的不问,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怀瑜道:“什么事情?”
明长宴沉吟片刻,开口:“这世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也许有一种药,可以让男人怀孕?”
怀瑜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长宴卡住了,他用手,扇了搧风,说道:“我好奇嘛。做人就是要有这样的钻研精神。你仔细推断一下,你看,这世上竟然有神仙草这等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药物!”
怀瑜点头赞同道:“嗯。还可以美容养颜。”
明长宴一拍手,“对啊!那如果世界上还有一种药,岂不是也可以逆天而行,让男子怀孕?”
怀瑜打量了明长宴一番,又看了看对方的肚子,脑子动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似的,怀瑜难得摸了摸下巴,一边思考着,道:“你为何要打听这个?”
明长宴摇头:“我不是打听,我是问有没有。”
他心中想道:我是想问问,你有没有!
今日,阿珺说的那一番话,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把这事儿当成了一个笑话来看。
结果,不胜巧合。后来又出了柳况那么一遭,明长宴心中当即就动摇了。
阿珺童言无忌也罢,柳况身为白鹭书院的院长,又是江湖缥缈录的执笔者,自然见多识广,说出来的话也可信几分。
不管怎么说,自己和怀瑜也只是相处短短不过数年的时间,而阿珺和柳况,远比他和怀瑜相处得久,瞭解得多。
加之神仙草在前,明长宴还领略过返老还童之药的神奇之处,要是这天下有什么药能令男人怀孕,那也不是不能有的……
明长宴心中翻江倒海。
此药如果真的存在,天下谁能用它,谁会用它?
想来想去,也只有怀瑜的歧黄之术方能驾驭。
那么这个神奇的药怀瑜有没有对他用过?
一边想着,明少侠的手指还在悄悄比划,掐指算着俩人最近胡搞了多少次,自己这个概率有多大。
久久不曾说话,怀瑜见明长宴脸色有异,伸出手准备替他看脉象。
谁知,不伸手还好,这一伸手,看得明长宴直接跳起来。
此番举动,更加莫名其妙!
怀瑜也被他这一跳微微惊到,道:“你今夜为何一惊一乍?”
明长宴摸了摸鼻子:“有吗?”
怀瑜点头。
“可能是因为今夜……月色不错吧。”明长宴哈哈一笑,“你为何把脉,我记得我没有什么需要把脉的地方吧?”
怀瑜道:“看你情况不对,以为你身体有异。”
明长宴连忙摆手:“无碍无碍!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一炷香后,好不容易上了床,明少侠也难得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正在腹部周围摸索,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长肉了。谁知,就在怀瑜双手将将搂住他的腰,明长宴又从床上弹起来了。
一次两次便罢,三番四次,怀瑜有些疑惑。
他看著明长宴,看得明长宴冷汗直冒。
“我很累了,想立刻睡觉,今晚不行。”
怀瑜便十分无语,他方才并没有想做什么。只不过是习惯地搂了他一下。
明长宴慢慢地躺下来,人钻进了被窝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眨了眨,看着怀瑜。
怀瑜无情地拆穿他:“你刚才还能跳起来。”
明长宴闭上眼,缓缓道来:“跳起来的那一下用尽了我的毕生功力,我现在要潜心修炼,有什么事等明天早上再说。”
怀瑜遂了他的愿,只抱着他,将他捞到自己的怀中。
末了,埋在他的肩颈中,双手放在他的小腹上。
小腹。
这个动作,平日里就有。
但是今天一做,明少侠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缩了。
一晚上,明长宴也没睡安稳。
没睡安稳,势必就要做梦。明少侠做了个不知道是美梦还是噩梦的梦。
梦中,他到了医馆,一名大夫替他把脉,把了半天,摸着山羊胡子,高深莫测,不肯说话。
总之,把明少侠急了个半死。
明少侠问他:你把什么脉要把这么半天?同时,他又想,我做什么要来把脉?
山羊胡子说:景夫人,你这是有喜了。
明长宴大惊失色:什么夫人,你给我好好说话!
山羊胡子说:老夫说你有喜了。
明长宴道:老山羊胡子少给我胡说八道谁有喜了!
山羊胡子说:你!
明长宴暗道:反了天了,我非要揍他一顿不可!
山羊胡子喊道:夫人有喜,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明长宴心道:言之有理。
因此,他捂着肚子,狂扁了山羊胡子一顿。谁知,往后一走,一脚踩空。
明长宴脸色一变,喊道:我——
他就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怀瑜捉住他的双手,半个身子压在他之上。
明长宴的声音微微发颤,道:“……你做什么?”
怀瑜挑了挑眉,道:“你觉得呢?”
明长宴语重心长地开口:“我见你的样子像是要欲行不轨。虽然我自持美貌,但小国相也不可强人所难。”
怀瑜开口:“你梦见什么了?”
明长宴嘴里的瞎话编不下去了,后背一凉,又想到那个诡异的梦境。
一时间,他无话可说。
又沉默了片刻,明少侠自认为十分幽默地开口:“你猜猜?”
怀瑜面无表情地掐住了他的脸颊。
明长宴老实了。
嘟着嘴,含糊不清道:“梦见你了。”
怀瑜半信半疑,明长宴真诚的双眼眨了一眨:“真的。我除了梦见你,还能梦见什么?”
明长宴连忙起床,找了个藉口,说道:“今日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一块儿用午膳了,晚间的时候回来。”
怀瑜问他去哪儿,他支支吾吾,半天不说。
一个时辰之后,京都玲珑阁,来了一位客人。
这名客人单刀直入,掀桌子踹椅子,一看就是来砸场子。
众人怒不敢言,由他走到了最上层,直接坐在秀玲珑的对面。
秀玲珑放下茶碗。
这位客人沉默很久,缓缓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秀玲珑道:“你到底有几个好朋友?”
她挑了挑眉,看见眼前这个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
“小长宴,你这是干什么?国相夫人做腻了现在玩儿起贫困小寡妇三叹陈世美了吗?”
明长宴“啪”地一声,猛地拍了一把刀在桌上。
刀,正是他昨晚上细心擦拭的刀。
秀玲珑立刻正襟危坐:“寻我何事?”
明长宴那双露出来的眼睛,变得迟疑无比,开口又是:“我有一个朋友……”
秀玲珑严肃地点点头。
“他是男人。”明长宴说道。
“这我是知道的。”秀玲珑点着头,顿了下,她又说,“这跟他是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明长宴叹息道:“他可能有喜了。”
秀玲珑口中的茶喷了一桌。
明长宴看着自己那把刚擦好的刀,沾上了点点淡黄色的茶渍。
秀玲珑:……
她神态自若地拿起一块手绢,在刀上擦了擦,淡定道:“看你的刀好看,我替它擦擦,没有水,干脆就用茶了。”
秀玲珑道:“你们武林中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喝一口茶,喷在刀上。”
明长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秀玲珑说:“好。你没有。现在来说说,你的哪一位朋友有喜了?”
明长宴又陷入了沉思,说不出话了。
秀玲珑敷衍地擦了两下刀,换了一个问法:“那我这样问,你的那位朋友,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明长宴一愣:“这要怎么得出?”
秀玲珑道:“自然是去医馆看一看,找个大夫把把脉才知道,难道你的哪位朋友空口白牙自说自话,便告诉你他有喜了吗?”
明长宴道:“不曾看过大夫。”
秀玲珑道:“那就是了,你应该劝他先去看看大夫再说。”
明长宴听罢,大喜过望,连忙说道:“你说得对!”
他拔腿就跑。
秀玲珑看见他孤寂又无妄的背影,像一个一去不返的壮烈英雄,心中感慨不已,几番情动,好似落泪。
手却一刻不停地招来了下属,说道:“给我安排给大夫去,等明长宴去问的时候,就告诉他有喜了。”
下属一脸复杂:“阁主,属下看你模样,似乎很怜惜这位公子。”
秀玲珑感慨道:“是啊。年纪轻轻的,就被搞傻了,我怎能不怜惜。”
下属更加复杂:“那您为何还要……”
秀玲珑用手绢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说道:“为何要误导他,看他笑话对吗?”
下属一言难尽。
秀玲珑哀怨地咽了口气,趴在贵妃榻上,伤情不已道:“不看白不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