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成衣店。
一个外出送衣物的小伙计回来了。
“小苗回来了啊。”有正在店里挑选款式的女客和小伙计打招呼。
小苗约莫十三四岁,据说是成衣店的东家孟繁花的远房亲戚,个子不高,颇为俊俏,不过,眼中无神,不爱说话,有些傻里傻气的,女客们都喜欢逗一逗这孩子。
小苗憨憨一笑,很有礼貌的鞠躬,然后便直接进了后院。
……
后院,里屋。。
“打听清楚了。”小苗接过熊嘉尚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说道,“当时确实是有特务去抓苗大姐。”
“是大道市政府警察局侦缉队的人,带队的是汪康年那个狗汉奸。”
“说来也巧,那个该死的程千帆和法国大鼻子当时在维也纳舞厅门口。”小苗一拍手,“据说是程千帆的包里被人放了炸弹,谁成想这狗贼命大,发现了炸弹,将公文包扔出去了。”
“这一仍不要紧,公文包正好落在了侦缉队的汪康年身旁。”小苗幸灾乐祸说道,“汪康年赶紧躲,不过,没躲过去,炸弹炸伤了汪康年。”
“汪康年被炸了,他的手下自然不干了,他们也顾不上抓苗大姐了,就这么的稀里糊涂的和程千帆和以及那个法国大鼻子打起来了。”
“打的这叫一个天昏地暗啊。”
“后来是程千帆的手下赶来增援,抓了汪康年和他的手下。”小苗露出遗憾的表情,“可惜了,无论是程千帆还是汪康年都没死,这俩狗贼,谁被打死了都成啊。”
……
薛家浜七十二号这个交通站,实际上是一家菜饭店。
招牌上写着‘老乐家’三个字,代表店号。
所谓菜饭,是用青菜、猪油等等混合煮,闻之香味扑鼻,鲜美无比,最后再加上一勺浇头,简直是馋死个人呐。
一碗菜饭售卖三毛钱,童叟无欺。
倘若是再加五分钱,会多一份猪油渣,那个香得嘞。
……
“来一碗菜饭,多放猪油。”一个中年男子走进店内, 跺了跺脚, 搓了搓手, 哈哈气,喊道。
“好嘞,菜饭一碗, 多放猪油。”乐启文抬头看了来客一眼,冲着小伙计李友喊道。
他的面上带着生意人特有的温和笑容, 心中却是猛然一凛。
吃客是市里的康二牛同志假扮的。
康二牛突然来南市交通站, 定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
康二牛从身上摸出瘪瘪的烟盒, 从里面捉出一支皱巴巴的烟卷,叼在口中, 又摸了摸烟盒,这还不算,随后又不甘心的眯着眼、看了看烟盒, 确认烟盒空了, 才摇摇头将烟盒随手放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 借个火。”
乐启文划了一根洋火。
康二牛将脑袋凑过来, 双手拢起来,遮挡风。
“出事了。”康二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量说道, 确切的说是做了个口型。
随后他用力抽了几口烟卷,唯恐点燃的烟卷会熄灭。
……
此时此刻,小伙计李友端着一碗菜饭过来, 放在长桌上。
康二牛高兴的搓搓手,走过去坐下, 端起碗,筷子搅拌一番, 一阵热气和香味散开来。
他咽了口口水,便呼噜噜朝着嘴巴里拨送, 半分钟不到,便去掉半碗饭。
这边,乐启文拿着抹布擦拭柜台,悄悄取走台面上的空烟盒。
“老板,糖蒜有吗?”康二牛抹了抹嘴巴,问道。
“送两瓣糖蒜。”乐启文喊道。
在小伙计送上糖蒜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里屋, 拆开空烟盒,右手仔细摸索,很快便找到一张纸条。
“童学咏叛变当汉奸,会议立刻取消, 立刻通知所有同志撤离!”
乐启文脸色一变。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
不仅仅是震惊于出了叛徒,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叛徒竟然是童学咏。
乐启文划了一根洋火,将纸条点燃,扔进了火盆里。
想了想,他又将空烟盒也烧掉。
……
再回到前堂的时候,乐启文随意的看了一眼,康二牛已经吃完菜饭离开了。
“东家,我回来了。”范中奇拎着二斤条酥回来了,“这是条酥。”
他扬了扬条酥,又拍了拍口袋,“还有十二颗水果糖。”
“阿奇,刚才有老乡来报丧,三叔走了。”乐启文表情有些沉重,悲伤。
他看了看外面已经有些灰暗的天空,“关门打烊吧。”
范中奇脸色一变,“晓得嘞,东家。”
很快,门板上好,一块‘家有急事’的木牌也被挂在外面。
周围的店家看了一眼,都没有太在意,谁家没有个急事,再说了,这大冷天的,眼瞅着天要黑了,提前打烊也说得过去。
……
一个小时后。
匡家旅馆。
一队凶神恶煞的日本宪兵和特高课的特工冲入了旅馆。
旅馆东家、伙计,房客吓坏了。
有人吓得失了魂,尖叫着、没头苍蝇一样跑,荒木播磨直接一枪打在此人的胸膛上,尖叫声没了。
程千帆看了一眼这个无辜惨死的可怜同胞。
他的眼帘垂下,摇摇头,右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枪盒,似乎是有些遗憾自己没有先开枪。
“宫崎君,一会抓住红党,审讯完毕后,我给你一个练练手。”荒木播磨见状,微笑说道。
……
这个时候,一名特高课的特工跑到荒木播磨身边,汇报情况。
荒木播磨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继续搜!”他一挥手。
根据童学咏的供述,红党将使用旅馆的202号房间作为秘密会议点。
但是,此时此刻,二零二房间空无一人。
“会不会是对方临时换了房间?”程千帆皱眉说道。
从事潜伏工作的人员,都是极为警惕的,为了安全起见,临时更换房间,这是常有的事情。
“希望如此吧。”荒木播磨沉着脸说道,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并不是对方临时更换房间,对方早已撤离,甚至是压根没有来参与会议——此次行动失败了。
因为除了他开的那一枪之外,再没有枪声响起,也没有反抗、搏斗的声音。
……
就在此时,负责围捕附近的薛家浜七十二号暨‘老乐家’菜饭店的特高课特工来汇报。
老乐家菜饭店大门紧闭,他们是破门而入的。
店内却已经是空无一人。
“巴格鸭落!”荒木播磨脸色铁青。
程千帆也是脸色阴沉,愤怒的拍了拍自己的王八壳枪盒。
“所有人抓回去。”荒木播磨吩咐说道。
尽管他几乎可以确定现在被抓住的这些人中没有红党,但是,荒木播磨依然不死心,万一有还没有来得及撤离的红党在其中呢?
再说了,卑劣的支那人而已,抓了就抓了,正好他有偌大的火气,杀几个支那人发泄一下。
不理会店主、伙计、房客的求饶,日军宪兵用枪托砸,用脚踹,驱赶着,如同驱赶牲口一般,将众人押上了篷布军卡。
……
老乐家菜饭店。
荒木播磨、程千帆以及一众特工、宪兵正在现场搜查。
旅店只是红党召开会议的临时场所,有价值的线索不多。
这家菜饭店是红党的南市交通站,相比较而言,尽管交通站的红党已经逃离,但是,这里毕竟是他们苦心经营、日常生活的场所,对方仓促撤离,可能留下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宫崎君,你怎么看这件事?”荒木播磨问道。
“消息走漏了。”程千帆表情灰暗。
因为是第一次参与特高课的行动,宫崎健太郎似乎还打算大展身手,好好表现一番呢,却是没想到是这般结果,这令宫崎健太郎的表情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或者说是败兴不已。
荒木播磨点点头,他也有这个怀疑。
红党既然计划在今晚召开秘密会议,没有极为紧急的事情,他们是不会临时取消会议的。
此外,对于红党来说,一个已经隐蔽多年的交通站是非常宝贵的,没有十万火急的情况,是不可能放弃的。
十万火急之事!
提前收到示警,得知己方出了叛徒,这应该是最十万火急之事!
……
两人来到里屋。
屋内的陈设很普通,也较为简陋。
有日军宪兵将床板掀起来,用刺刀在地面上戳。
特高课的特工则选择用枪柄在地面上、墙壁上敲击,查看是否有空鼓声音。
荒木播磨的注意力则放在了书桌边的火盆上面。
宫崎健太郎则在检查书桌,箱柜。
他打开了一个有些掉漆的方正大柜。
里面都是被褥,旧衣物等物品。
这令宫崎健太郎颇为失望。
就在此时,他在柜子的底部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宫崎健太郎飞速的看了看四周,捞起这个东西在光亮处看,这是一个银壳的怀表。
他眼中一亮,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迅速的将这只怀表,放进了身上的医药箱里。
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搜查。
他这个偷偷摸摸的动作,被荒木播磨看在眼中,他面色复杂的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这只是一个银质外壳的怀表,应该并不是那么值钱。
宫崎君这两年捞了不少钱了,怎么还如此,如此——上不来台面?
……
荒木播磨走过来,拍了拍正煞有介事的搜查的宫崎健太郎的肩膀。
程千帆扭头看向荒木播磨。
荒木播磨指了指宫崎健太郎的医药箱。
“宫崎君。”荒木播磨小声说道,“请将证物交给我。”
程千帆愣了下,竟毫无羞愧之意,点点头,表情认真,“荒木君,我发现了一个可能比较重要的证物。”
说着,将手探入医药箱,将这只银质外壳的怀表掏出来,放在了荒木播磨的手中。
荒木播磨拿起手表,打开来看,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
随后,他想了想,又将怀表递还给了宫崎健太郎,“宫崎君,你留着吧。”
程千帆没有客气,直接将怀表放回医药箱,笑着说道,“那我就收下了。”
荒木播磨摇摇头,叹口气,“宫崎君,你什么都好,就是把钱财看得太重了。”
“错了。”宫崎健太郎摇摇头,露出真诚的笑容,“我把钱财和朋友看的一样重。”
荒木播磨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荒木播磨蹲下来,盯着火盆看。
火盆里是纸张燃烧后的灰烬,此外,对方将灰烬搅拌过,形成破坏。
很显然,对方是从容销毁机密文件后离开的,想要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很难。
“荒木君,你认为这个火盆有问题?”程千帆问道,他也蹲下来看了看,“基本上都烧没了。”
这个时候,荒木播磨很小心谨慎的翻动灰烬。
“咦?荒木君,你别动。”程千帆惊呼一声,他从自己的医药箱里取出了一个镊子。
然后,他用镊子小心翼翼的从里面夹出了燃烧不充分的残片。
“这是?”荒木播磨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没有完全燃烧的香烟盒。”
“确实是香烟盒。”程千帆点点头,“确切的说,是老刀牌香烟的香烟盒。”
两人盯着这香烟盒残片看了看,议论了两句,荒木播磨便先将‘证物’收起来,继续搜查。
……
深夜。
军卡返回特高课驻地。
三本次郎站在阳台,看着军卡的车灯穿透夜色,开回到院子里。
随着军卡的归来,院子里也亮起灯光,提供照明。
三本次郎眯着眼睛看。
他看到荒木播磨脸色阴沉的下车。
一身军医装扮的宫崎健太郎同样是脸色很不好。
三本次郎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上海特高课课长办公室。
“说说吧,怎么回事?”三本次郎冷冷的打量了荒木播磨一眼,又扫了一眼一脸悻悻然、阴着脸的宫崎健太郎。
荒木播磨表情难堪,深深一鞠躬,“课长,行动失败,是我的责任。”
荒木播磨首先承认错误,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尽管他高度怀疑行动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消息走漏,但是,熟悉三本次郎性格的他知道,如果自己一上来便推卸责任,拿消息走漏来说事,必然会令三本次郎勃然大怒。
只能先乖乖承认错误,然后再想办法解释。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冷哼一声,露出凶狠的表情,“猎物已经进了圈套,被陷阱套住,猎人就像是郊游一般的去取猎物,你却告诉我,陷阱没了,猎物跑了?”
他横了荒木播磨一眼,“荒木君,你太令我失望了!”
“课长。”程千帆突然开口说道。
心情不佳的三本次郎冷冷的看向发声的宫崎健太郎。
“行动失败,主要责任并不在荒木君!”程千帆说道。
三本次郎那阴鸷的眼神盯着他,这给了宫崎健太郎不小的压力,他额头上冒汗,不过,最终还是咬牙继续说道,“属下认为,极大可能是消息走漏了!”
他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表情逐渐变得坚定,眼眸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沉声说道,“属下怀疑有奸细。”
“所有知道这次行动的人,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他的表情无比凝重、肃杀,杀气腾腾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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