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月溪撩起脸侧的一绺发丝,放到耳后。“这次在江城打算待多久?”
“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面对月溪的顾左右而言他,玄奕这次显得很执着:“方才问你的,你还没回答我呢,他是不是对你不好了?”
“好。你这次来打算住在哪里?还是住客栈吗?”。月溪再次顾左右而言他。
玄奕神秘地一笑,道:“是,又不是。”
“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
“本公子打算把天涯客栈买下了!”
什么?月溪睁大眼睛:“你无端端地要买下那里做什么?”
“喜欢啰。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往后,天涯就是本公子的家,本公子就以天涯为家,哈哈。”
※※※
“真的是你!”欧阳晟还未踏进果庄,就听见一个男子开怀的笑声。他只觉耳熟,进去一瞧,果然是玄奕!
时隔一月,二人再次相见,惊喜不已。二话不说,先抱了个满怀。
“刚到吗?”。欧阳晟先问道。
“对,刚到。”
欧阳晟见他只带了个钱袋子,笑道:“倒是你傅大公子的作风。”
玄奕也笑了:“走到哪里,买到哪里,向来如此。”
二人又闲聊了两句,玄奕见月溪始终不说话,更加证实自己方才的猜测,这二人就是在闹别扭。他知趣地把钱袋子往背上一甩,笑道:“天色不早。先告辞了,想找我,直接去天涯客栈。随时恭候。”
玄奕前脚刚走,欧阳晟后脚就一把从月溪身后圈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发上,不停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几声低语早把她方才还堵得慌的心口暖得如一池春水,月溪正想说什么。刚走出去的玄奕突然又返回果庄,二人惊得连忙分开,各自把通红的脸偏向一边。
玄奕这会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脸尴尬,怔了半分,才道:“我忘了说了。柳素梅去了。”
“何时去的?”欧阳晟先恢复过来。问道。
“半月前,说是身子已被掏空许久,油尽灯枯了。”
其实柳素梅的去世是在众人意料之中的,她身中剧毒多年,早已不堪重负,不过是为了邬夜青,为了当年的仇恨,才憋着一口气活到现在。如今她与邬夜青已相认,对她来说。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邬夜青怎么样?”月溪问起这个人。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对邬夜青是什么样的感情,她有时会想,如果不是欧阳晟,她会不会爱上邬夜青,毕竟她并不是没有对他用过心。不过想过之后,她又觉得庆幸,还好,她爱上的人是欧阳晟,否则,一切的一切会变成什么样,真的很难说。这么说来,一个人的命运如何,除了和他的性格有关,也取决于他会爱上什么样的人。可是问题又来了,如何判断你爱上的这个人,会给你的命运带来何种影响?是先有判断,再去爱,还是爱上了之后,才会去判断?
“呃……他还活着。”
三人各怀心事,静默了一会儿,玄奕道:“我走了。”顿了一顿,他又道:“这次我真的走了。”
月溪想起方才的尴尬,把身子背过去,不理他。
欧阳晟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玄奕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没好气地手脚并用把玄奕推出果庄门外:“快走,快走,今晚戌时在客栈等我。”
目送玄奕离开后,欧阳晟返回果庄,月溪转过身,二人相视一笑。
“对不起。”欧阳晟走上前,又重复了一遍。
“你方才说过好多遍了。”月溪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可是我觉得无论说多少遍,都弥补不了自己的过错。你对娘亲说,你与我并无半分情义时,我比你更难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为了维护自己,受尽委屈,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欧阳晟说着,竟有了几分鼻音。
月溪见他一脸落寞,主动拉了他的手,道:“你不要这么想,我就是因为明白你的立场,才会那么做,我不觉得委屈,你也别难过了。”
欧阳晟轻拥她入怀,感慨道:“我欧阳晟究竟是上辈子修了什么样的德,才换来今世的你!”
你上辈子真的是修了好大的德!月溪甜蜜地想着。
欧阳晟想到什么,涩然一笑,双臂收紧:“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什么也没有了,你还会不会如这般理解我、支持我和帮助我?”
月溪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会什么也没有?你还有我。”她的答案和前世,是一样的啊。
呵,盛夏,是情动的时刻……
就在二人渐渐贴近时,欧阳晟突然吸了吸鼻子:“好象有一股味道,怪怪的……”
月溪尖叫着推开他,然后一溜烟儿地消失在他莫名的视线里。
戌时,欧阳晟准时出现在天涯客栈。
他问客栈的伙计,客栈老板在哪里,伙计指了指屋顶。
他跃上屋顶,看见玄奕正头枕着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璀璨的星空。这会儿的玄奕,和白天的玄奕,完全不同。
“来了。”玄奕没有动,淡淡开口。
欧阳晟坐到他身边,望着远方出了会神,道:“没有别的法子吗?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嗯。想保命,就得终生不再踏上京城的土地。这是我对太子的承诺,我必须做到。”为了给赵胤政一个交代,赵普义要玄奕保证终生不会在京城出现,终生不问政事,玄奕只说,他若遵守诺言,是否他、欧阳晟、林月溪三人的性命都可保住。赵普义点头,说,父皇不过是担心石守信曾经意图谋反之事泄露,引起京城和朝廷人心紊乱,何况,如今石守信一死,尚中书也被查,父皇目前可信任的人,只有他这个太子一人,所以,这个面子,父皇是定会给他的。只要你三人能够遵守诺言,不再踏入京城半步,他自有说法令父皇相信你三人会守口如瓶,断了杀机。玄奕想了想,表示接受,毕竟,只是从此不再踏入京城而已,比起人命什么的来说,这样的代价太小了。况且傅林东早已萌生退意,不出几年,傅林东偕张宁馨回乡安度晚年,到那时,他一家人又可团聚了。不过他还是没有将此事告诉月溪,毕竟真相太残忍了。但是他没有去瞒欧阳晟,因为他知道,要想瞒住月溪,欧阳晟若不帮他,他是不能成功的。所以,以免赵普义心意有变,玄奕匆匆打发晟月离京。而他也在拜别傅林东与张宁馨后,一路南下,来到江城。
“其实,我和月溪的命,都是你救的。”欧阳晟闷声道。他近来越来越觉得无助,他喜欢助人,但不喜欢受人助,尤其是这个玄奕,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兄弟归兄弟,女人嘛,还是不能分享的。
玄奕斜睨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是啊,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除了她,别的都好说。”欧阳晟赶紧接道。
“嘁!小气!那个丑丫头,你就是白送给本公子我,本公子也不见得想要呢,也就你,当她是块儿宝。”
欧阳晟不置可否:“总之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玄奕道:“临走前,我又见到了邬夜青一面。”
“你说他还活着,是什么意思?”在果庄,他已经觉察出玄奕话中有话,但碍于月溪在场,他并没有多问。
“就是还活着的意思,他,会动,会说话,会笑,会发怒,能吃,能睡,就是这样,还活着。”
“哦,那岂不是很……”欧阳晟原本想说“很好”,但一想,好象也不是“很好”,这样的活着,是“很好”还是“不好”?
“怎么?你想说很好,但又说不出来是吧。我也是这般感觉。初时听人说,他被囚在深宫中,我觉得他有这样的下场,还算不错,毕竟,他是前朝王爷的遗腹子,毕竟,他曾经动过谋害新皇的心思,毕竟,他曾经是石守信的帮凶,古往今来,一介反贼,能活着的,少之又少。但是我去瞧过他后,那个“很好”就再也说不出来了,我只能说,他还活着。他呆呆地看着我,眼神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我反而怀念起那个在红花谷里发疯的他,那时的他,眼神里至少还有仇恨,可是如今的他,我除了用一句“还活着”来形容他之外,再也找不到其它的言辞。”
欧阳晟明白玄奕的感受,古往今来,成王败寇,邬夜青能逃得过一死,但不代表赵胤政就会放过他。一个皇帝,根本不会突发善心放过一个曾经意图谋害过他的人,他不要邬夜青的脑袋,但他会让邬夜青体会到另外一种死亡的滋味。想到这,欧阳晟又迷茫了,当初,他与玄奕、月溪三人激情澎拜地进京,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换来的这样的结局,是“很好”还是“不好”?(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节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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