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生子与平定关中近乎是同时,本该是普天同庆的喜事,但因杨瑞诞下的是女儿,令洛阳城的氛围有些压抑。北方平定,却并非是杨瑞和朝廷的功绩,一切都是东王府为之,杨瑞下嫁东王府,若是诞下子嗣立为太子,很多问题会迎刃而解,现在一些人却不得不考虑东王的立场。到底是要立这个小公主为储君,还是干脆自己篡位当皇帝。
韩健很早便进到宫中去陪杨瑞,之前按照韩健的吩咐,法亦在宫中过夜,也算是陪护在刚生产的杨瑞身边。韩健到时,除了法亦在,还有后来过来的杨苁儿,至于顾欣儿和雯儿等女,虽然在当日按照礼数也该过来请安,但没有韩健亲自作陪,她们还不敢轻易进到宫中来。
进了宫门,韩健直奔皇宫內苑,在杨瑞寝宫门口见到刚从里面出来的杨苁儿。这次杨苁儿进宫是单独前来,并没有抱韩曦来,见到韩健她走过来,脸色微沉道:“姐姐在里面心情不好,大概因相公未早些来相陪。”
“我知道了,你先到旁边雅阁去歇息,随后一起出宫。”韩健道。
杨苁儿一笑道:“不用了,妾身才不想在宫里当不受人欢迎之人呢。妾身这就让宫女引路出宫,相公要出去的话,记得把亦儿姐姐带出宫门。”
话好像藏着什么事,韩健不勉强,之后宁绣言和杨秀秀会带着宁舜儿进宫来请安,这也是韩健特别安排的,韩健也没跟杨瑞说过此事,他知道杨瑞知道心情又要不好,眼下杨苁儿出宫也能免除见面后的尴尬。
韩健吩咐了宫女引路带杨苁儿出宫回东王府,他则进到寝宫之内,到里面时,杨瑞还坐在床榻上,整个身子都裹的严严实实,她这个帝王,虽然平日里强势而且不逊于男子,但此时她只是个普通坐月子的女人,受不得寒又不能吹风,要命的是她本来身体就偏寒体弱,现在更需要小心养护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法亦则陪侍在龙榻边上,正端着一碗粥在喂杨瑞喝,见到韩健进来,杨瑞摆摆手让法亦将粥放回桌子上,卉儿这才拿毛巾过来给杨瑞擦脸。
“你们且先退下,朕有话与东王说。”杨瑞摆着一副帝王的架子,对法亦和卉儿说道。
法亦和卉儿不敢有违,却是恭恭敬敬退出门外,韩健回头看着二女出去,不由骤起眉头,杨瑞故作姿态也太过明显。
杨瑞却先开口道:“怎么,舍不得了?妾身不过对她们使了点脸色,虽然她们也都是夫君的女人,可也别忘了,妾身本就是九五之尊,难道这点脸色就不能使?”
听杨瑞中气十足,韩健猜想她已无大碍,平常百姓家的女人哪有坐月子一说,可能生完孩子当天就要下地做活,最多是多喝点热水,也不用太操劳。哪里像杨瑞这样可以什么事都不理会,光在这里对人摆脸色?
“身体可好些了?”韩健随口问道。
杨瑞又有些不满道:“进宫就只是问问好没好?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关心?”
韩健从进来就没看到刚诞下的女儿,但若是出事的话,杨瑞态度也不会如此淡定。宫里为杨瑞生子的事准备了几个月,杨瑞又是足月产子,该准备到的都准备到了,奶娘从杨瑞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就在准备,到现在人都换了两批,就是为保证杨瑞产子后不至于仓促去找寻。现在多半小公主还在别处被宫里的女官和奶娘照顾。
“在何处?”韩健问道。
杨瑞头别过一边不说话,韩健刚坐下来,却无意中现杨瑞在抹眼泪。杨瑞哭的时候很少,就算是她前日生子,也没说哭出来,但现在却因为心中的一些委屈而流泪。毕竟生下女儿的事对她影响颇大,在她所有的筹划中,就根本没有生下女儿这一条,她一切考虑都是为生子之后如何培养他做准备。
韩健从椅子上起来,坐在床边,将她身子搂过,安慰道:“毕竟母女平安,还奢求什么?你现在还有能力再诞下子嗣,回头多来陪陪你就是。”
杨瑞却是一脸憋屈的模样,微微摇头道:“你可有想过若是不能诞下子嗣那将如何?”
韩健不耐烦道:“你要如何便如何,现在还没百年归老,就要想百年归老以后的事,真要等人都去了,世上所存之事还有那么重要?管他子女如何,将来朝廷如何,你活着把义务尽到便可,难道真因为下了九泉要对谁负责不成?”
杨瑞蹙眉道:“你话说的怎如此轻松?”
韩健道:“不然如何?该生的都生了,你若真的觉得对不起你们杨家的列祖列宗,那就让太子将来继承大统,若是你心有不甘,想将来以自己的子嗣来为天子,那就继续努力将来生下子嗣,尽你女人的责任,或者干脆让女儿当皇帝,我也都站在你一边由着你,还想怎样?”
杨瑞看得出韩健是真的太不耐烦,也许是韩健出征过的缘故,回来之后韩健的性情对她算是妥协,没有与她有大的争吵,那也仅是因为她之前身怀有孕,看在她肚子的份上。现在她生下的是女儿,其实韩健对此也并非乐意,现在她对韩健摆脸色,韩健同样也以脸色回敬了她。
杨瑞心中明白不该争吵,但她还是咽不下一口气,脸上带着些许怒气道:‘怎的,现在就觉得我们母女碍手碍脚,想一脚踢开?”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特别敏感,韩健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很多事他老早就明白,只是以前他大大咧咧,加上身边女人对她千依百顺他也不用去想太多,只要用心意去疼身边的女人便可,现在却不同,杨瑞的性格属于那种无理搅三分,现在杨瑞又因生下女儿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要真吵起来事必然小不了。
韩健没说话,他也在等杨瑞冷静下来。
过了半晌,杨瑞仍旧气鼓鼓的盯着他,像是就要讨得韩健那句针锋相对负气的话,可韩健最后还是心平气和岔开话题道:“太子可有过来请安?”
杨瑞气的将头别向一边道:“来了,被我拒之门外。他也是大人了,难道不知道我这个当姐姐的对他很失望,这时候不想让他来现眼?”
韩健皱眉道:“什么意思?”
杨瑞道:“夫君还装傻充愣不成?妾身一心想要个男丁,可将他培养成为魏朝的储君,就算曦儿再本事又如何?他要能力没能力,要才干没才干,就算将来肯有人为他卖命,他也有能治国的方略和胆魄才可。知道我诚心会下了他太子的名位,还来现眼,明摆着没把我这个当姐姐的放在眼里!”
韩健听了不由暗自咋舌,杨瑞以前对杨曦这个弟弟也算是心疼有加,怎的突然就好像个恶姊一样全然不把同父同母所出的弟弟当一回事了?这还是那个一切都以皇室宗庙为己任,除了杨氏一脉私情什么都不讲的杨瑞?
“你是真有此意还是故意在我面前摆出这么一副姿态?”韩健道,“若你是后者,我想你大可不必。我对太子没什么成见,别忘了他还是我派人将他接回来的,而且就算你要以他为储君,我也没半点意见。”
“你没意见,我有!”杨瑞回过头怒视着韩健道,“现在你到底是我的丈夫,还是我的仇人?怎么不站在我这边说话?说到底他也只是我的弟弟,就算曾经对我言听计从甚至从来都没有忤逆的亲弟弟,到头来都想害死我,现在他不过翅膀还没硬,要是他翅膀硬了,难保不会像他那个哥哥一样把我置之死地而后快。我现在说废了他太子之位又如何?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将他像他那个哥哥一样囚禁起来免除后患!自古以来兄弟争位都可以生死相博,他要真有争位之心的话,别说是你这个朋友,就算我这个当姐姐的也不会有好下场!”
韩健这次是彻底看不懂杨瑞了。
越看越像是在他面前演戏,演一出大义灭亲其实是想保全杨曦的戏。但若真是演戏的话,只会令他哭笑不得。他好心跑来安慰杨瑞,让杨瑞平复过来,将来好“再接再厉”生个儿子出来,不管杨瑞是想让儿子当皇储也好,还是说杨瑞只是想留个后嗣完成对他的一种责任,这都是杨瑞的事。现在杨瑞却把一股脑的不满泄在可能还躲在宫殿里不敢见人的杨曦身上,实在是犯不着。
可怜的杨曦啊。韩健在心中感叹了一声。
韩健正不知如何跟杨瑞说下去,卉儿却是小心翼翼靠近了布帘,虽然没作声,但韩健毕竟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想来是有事情说。
杨瑞却先开口喝道:“你个死丫头是否在外面?别说是想偷听!有什么话,还不讲来?”
卉儿马上吓了一跳,匆忙道:“回陛下,宫门外有人来,被侍卫拦下,说是……东王殿下的家眷,侍卫派人来请示东王殿下。”
杨瑞蹙眉道:“东王府的女眷侍卫敢拦?”说着打量着韩健,好像是猜到了什么事。
韩健猜想大约是宁绣言三女来了,但又不是很确定,便问道:“来人可有何特征?”
卉儿想了想,道:“她们让人带来信物,说是殿下识得。”
韩健道:“拿进来。”
卉儿这才敢掀开布帘进来,因为之前她也隐约听到里面的争吵,到此时她吓的也不敢抬头,等把信物拿来,韩健却微微皱眉,信物不是宁绣言她们的,而是柯瞿儿平日里带在身边的配饰,虽然他这两天没有特别去留心柯瞿儿的动向,但也知道她正住在东王府里,一切都还安好。连她师傅左谷上人这次也没有匆忙离开的打算,他本来还想什么时候正式过去提亲,就算不是明媒正娶,也把柯瞿儿先纳了,怎么说柯瞿儿也算是与他共患难的红颜知己,这几年已经蹉跎了女儿家最宝贵的青春,他还不想做始乱终弃之人。
“又不知是谁在外面招惹的什么女人!”杨瑞又气呼呼说道。
韩健将信物交还给卉儿,道:“让侍卫把人带到文侯殿,不管多少人都仔细盯着别出事!”
“是!”卉儿匆忙拿着信物出去了。
韩健道:“我有事先去处理一下,不过临走前还是要见见女儿。”
杨瑞咳嗽了一声,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其实生下女儿的同时,她心中也有怕被韩健冷落的意思,终究是平常妇人的心态,这时代以男为尊,平常人家需要男丁来做劳力,毕竟生产力落后就需要人力来补充,而生在帝王之家则需要男丁出来继承家业和嗣位。
“人在偏殿,要见的话让师妹带你去。”说着,杨瑞重新躺下来道,“累了,要休息。”
说完果真就闭上眼休息着,韩健不多说,出了门口,法亦还在外面等候着。卉儿则是刚将韩健的话通知了进来通传的小太监,正低着头小心翼翼走过来。
“陛下那边小心服侍!“韩健对卉儿交待一句,才让法亦带他去见女儿。
等韩健在偏殿见到刚诞生一天的小公主,这也是他见到女儿的第二眼,第一次是杨瑞刚生下女儿他进去看望时匆忙的一面,现在才有时间仔细打量。
韩健毕竟前生便有女儿,若论更喜欢的话,没有男女成见的他更喜欢女儿多一些,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韩健心中也很同意这点。
“生的像夫君。”法亦见韩健在逗弄着孩子,不由笑道。
“那师傅你是否也要努力一些了?”韩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抚摸在法亦的肚子上,“这许久了,也没见动静。”
法亦有些羞赧,脸色却也露出稍稍的失望,道:“妾身福薄,有些事不敢多想。”
韩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之前法亦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因为她之前造的“杀孽”太多,可能是老天会惩罚她,就算能得姻缘也不会得子嗣,甚至连她的幸福也不hi持续太久。也正是这样,她对于子嗣之事从来不苛求,甚至连生活也都是很平常来过。
“亦儿你毕竟是师妹,连师姐都有,你怎会无?”韩健微笑着将孩子交给一边的奶娘,他则拉过法亦的手,在法亦稍显别扭之间,拉她一起出了殿门。
他自然无心在这皇宫里与法亦“厮混”,这要是被杨瑞知道,指不定又要怎样的脾气。他不过是想多与法亦温存一些,稍微安慰法亦失落的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