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孟屿宁的帮助下,雪竹拥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qq号。
九位数,没什么规律,有点难记,雪竹向网吧老板借了纸和笔写下来,以防自己忘记。
她加了孟屿宁的qq号,孟屿宁光荣成为了她光秃秃的好友列表中的第一个好友。
雪竹还想加子涵哥哥和月月姐姐。
孟屿宁登陆上自己的号:“我找找。”
雪竹看他的好友列表,她的好友列表就只有孤零零的“我的好友”这一栏,而哥哥的有“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和“高中同学”的分栏。
她也想弄这么多,但想来也只有小学同学这一个分栏,只好作罢。
不过没关系,等她读初中,读高中,也会有很多很多的分栏,好友会越来越多。
孟屿宁先找到了贺筝月的qq。
“姐姐的名字怎么是红色的?”雪竹问。
“因为她是会员。”
雪竹又问:“会员怎么弄啊?”
红色的名字看着真炫酷。
“充会员,一个月十个q币,就是十块钱。”
“啊,好贵。”
还不如买二十包五毛钱的辣条。
先对贺筝月发送申请,紧接着又找到了钟子涵的号。
孟屿宁将鼠标滑到头像边,左边的个人资料栏显示出来,雪竹看见子涵哥哥的形象框里,是个染着飘逸黄发,穿着黑色夹克,背景还在闪闪发光的qq秀。
“子涵哥哥这个是怎么弄的?”
孟屿宁微挑眉笑了声,也不知在笑什么。
“充了红钻,也是十块钱一个月。”
雪竹还是有点心疼自己的零用钱,于是问:“玩qq必须充钱吗?”
“不是,”孟屿宁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说,“看自己受不受得了诱惑。”
雪竹语气坚决:“我肯定不会充钱的。”
孟屿宁知道她最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装饰,没信她的话,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耐心地为她解答每一个问题。
头一次知道,原来聊天软件也可以不只是聊天,还有这么多丰富好玩的功能。
居然还能养qq宠物。
雪竹毫不犹豫地领养了一只粉色的mm企鹅,看着它破壳而出,用骨头状的对话框对她说“主人,你好~”,就这样沉浸在养宠物的乐趣中,一直到孟屿宁提醒她两个小时到了,他们该回家了。
她恋恋不舍:“我关掉它,那它就消失了吗?”
“不会,等你下次再登qq的时候,它就会出来。”孟屿宁说。
雪竹这才放心,欢欢喜喜跳下椅子跟着哥哥离开网吧。
其实雪竹一直有养宠物的心愿,但妈妈嫌弃猫狗掉毛不许她养,于是雪竹只好将养宠物的心愿寄托在电子宠物上。
像几年前流行的拓麻歌子曾一度是她的心头好,只不过后来过气了就被雪竹遗忘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半。
大人们都还没回来,雪竹早就忘记了妈妈让她做作业的嘱咐,懒洋洋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孟屿宁有些担心等叔叔阿姨回家教训雪竹,于是肩负起哥哥的责任,用确保在既不会让她觉得扫兴,又能够让她乖乖听话的语气哄着她去写作业。
雪竹像个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嘴边叼着橡皮糖说:“不急。”
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
又看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视,电视机里和雪竹差不多大年纪的女孩嘴中念着咒语,将魔法钥匙变成魔杖收服魔法牌,雪竹羡慕地喃喃:“我要是也会魔法就好了,这样我想做什么都可以让库洛牌帮我搞定,连作业都不用写。”
孟屿宁并没有因为她不切实际的想法而觉得幼稚。
因为他小时候看哆啦a梦也这样幻想过。
不过比起雪竹,动漫里这位名叫木之本樱的小女孩显然更早熟。
她喜欢哥哥的好友,那个肌肤雪白,有着一头漂亮的银灰色短发,总是温柔地对她笑的哥哥。
每次看见小樱对着哥哥脸红时,雪竹总会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一个还在读小学,一个已经读高中了,为什么她会喜欢一个比她大那么多的哥哥。
雪竹歪过头悄悄看孟屿宁。
她和孟屿宁好像就是差这么多岁。
孟屿宁正在陪她看少女向动漫,雪竹无法窥见他心里这时候在想什么,天色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完全暗下来,客厅里没有开灯,电视机的光映亮他的侧脸,为他清晰的轮廓镶了一圈边,仿佛银白色的画笔勾勒描绘出的一张脸。
他的侧瞳净得像冷泉,雪竹愣愣地回想孟屿宁白日里更清楚的模样。
被人这么盯着,是个人都有反应。
孟屿宁侧头和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略带困惑地问:“怎么了?”
被抓了个正着,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雪竹赶忙说:“天黑了,我去开灯。”
她急急站起来,想要绕过孟屿宁去开灯,却因为看不见脚下的路而绊到了孟屿宁的腿。
“小竹!”
孟屿宁低声喊她,立刻伸出手将她拽了过来。
巨大的力道让雪竹一时反应不及,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
下半身瞬间麻掉,雪竹瞪大了眼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
孟屿宁问:“摔着没?”
被夜色笼罩的客厅,雪竹却清楚地看见他眼里的担忧和无奈。
她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心脏最柔软的一角,搭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觉捏紧,微微抓皱了他的校服。
孟屿宁看她半天不说话,又弯下腰碰了碰她的脚踝。
冰凉凉的手指触上皮肤的那一刻,雪竹嘶了一声。
孟屿宁缩手,蹙眉,声音比刚刚又低了些:“疼?”
雪竹摇头:“没有。”
要是真崴到脚,小姑娘早就喊疼要人哄了,孟屿宁了解她,所以放下了心。
“小心点,都这么大的人了,”他温声训话,掐了下她的脸,“起来,我去帮你开灯。”
雪竹立刻如火烧屁股般从他身上弹了起来。
孟屿宁起身去开灯,明亮的日光灯照亮整个客厅的时候,雪竹突然被他好看的脸晃了下眼睛。
还没等雪竹从刚刚的反常中回过神,她又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起身跑到阳台窗口边往外看。
小孩和父母是真的有心电感应的。
在孟屿宁不明所以时,她迅速关掉电视,又拿了条沾了冷水的毛巾覆盖在电视机发烫的屁股上,然后再将电风扇的头对着电视机吹,给电视降温。
几分钟后,电视屁股的温度就降下去了。
果不其然,很快地门口响起逐渐逼近的上楼脚步声。
雪竹迅速回到房间,乖乖在书桌前坐好,动作敏捷地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摆在书桌上,从文具盒里拿出笔佯装认真的样子埋头摆姿势。
她的心跳都跟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不断加速,脚步声停下的那一瞬,雪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孟屿宁看着她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无奈地叹气为什么妹妹的机灵劲儿总是不用在正道上。
门被打开,雪竹父母一进门就只看到孟屿宁站在客厅。
“宁宁,小竹呢?”
孟屿宁指着雪竹的房间:“在里面。”
“挺自觉啊。”裴连弈哟呵一声。
宋燕萍显然没裴连弈这么好骗,换了鞋走到电视机面前,抬手摸了摸电视机的屁股。
小竹还真是了解她妈妈。
孟屿宁心想。
但即使没有发现破绽,宋燕萍仍然肯定自己的猜测,对房间里正做作业的雪竹说:“看了就看了。你要是现在老实承认我就不骂你了。”
雪竹怎么可能承认,仰着头理直气壮说:“我没看。”
宋燕萍见她嘴硬也不打算多问,重新将电视机打开。
孟屿宁看着电视机里还没播完的画面,没忍住又是好笑又是可惜地笑了出声。
“裴雪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承不承认你看了电视?”
雪竹埋头在书桌前,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心想她已经给电视机降温了,妈妈应该发现不了才对。
可是妈妈的语气听上去好像已经完全掌握了她看电视的关键证据。
雪竹不愿意承认,可又怕万一,到时候被妈妈骂得更惨,于是硬着头皮强行将黑锅摁在了孟屿宁头上:“我开了电视但是我没看,是宁宁哥哥说他要看电视,我开电视给他看。”
孟屿宁正要开口说什么,雪竹已经对他摆出了拜菩萨状,双手虔诚地举着,就差没给他当场磕头上香。
“……”
这个妹妹啊。
少年不说话算是默认帮她背了这个黑锅。
但宋燕萍显然没这么好骗。
“裴雪竹你还撒谎!你现在还学会把错推到哥哥头上了是吧!”宋燕萍气急,怒目圆睁,“你自己给我出来看!”
雪竹瑟瑟发抖地从房里走出来。
宋燕萍指着电视机怒吼:“你是不是觉得宁宁哥哥也跟你一样喜欢看百变小樱啊!这个家除了你谁还喜欢看百!变!小!樱!”
雪竹当场石化。
她忘记在关电视之前把频道调回一开始的新闻频道了。
后来雪竹因为撒谎行为远比偷看电视的行为性质恶劣,被妈妈教训了半个晚上,她眼睁睁看着妈妈命令爸爸把电视搬进了他们的卧室,白天大人不在家就把卧室门锁上,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这泪水也不知道是悔恨自己不听妈妈的话偷看电视,还是悔恨自己棋差一招。
总而言之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雪竹只能在无尽的悔恨中熬过了她的五年级。
***
升上六年级后,雪竹的qq宠物也跟着长大了。
宠物的成长速度明显比她快很多,已经跟她一样在上学了,雪竹帮它交学费,给它喂东西吃,像养小孩一样为它操心,每次都要花不少一笔钱,有次宠物病得快要死,她却没钱给它买药,雪竹两个星期没买零食,省下十块钱咬牙去学校附近的数码店让老板给她充了个粉钻,这才救回了宠物。
但她不敢把自己充了粉钻的事告诉孟屿宁,因为她怕孟屿宁觉得她这个人说话不算数。
可这也只是她杞人忧天。
事实上,自她读六年级后,孟屿宁升上高三,他的qq头像再也没有亮起,始终灰蒙蒙的排在在线好友的身后。
雪竹特意买了一个糖糖部落格的小记事本,带着它去学校,在班里问女生们的qq号,记下来后等周末妈妈允许她玩电脑时再一个个加上,周末时同学们大多都在线,好友申请通过很快,雪竹加好后再一一认真地给同学们打上备注。
但没过多久便不流行用小本子记qq了,大家都喜欢去小卖部买同学录,因为是活页,上面又有漂亮的彩纸贴图,所以很受欢迎,大家买回来发给班上的同学写,谁收集得越多,就代表谁在班上的人缘越好。
雪竹也跟风买了个黑白猪的同学录,只给了极个别的男生写,剩下的都是女生,所以她的同学录始终只发出去了薄薄的半本不到。
她也没打算给全班同学都发一张,小学六年,班上五十多个人,玩到六年级,关系好的始终也就那么几个,其余的充其量就只能算是点头之交,毕业以后都不会联系了,写了也是浪费纸。
在点头之交的更次一级,那就是陌生人。
这个分组就只有一个人,雪竹是绝对不会给这个人发同学录的。
老师不允许上课期间大家不专心听讲写同学录,于是下课便成为了全民写同学录的高发时段。
雪竹正在认真写祝清滢的同学录,还特意用彩笔给空白的地方画满爱心和星星,以彰显祝清滢在她心中的特殊地位。
“喂。”
有人喊了她一声,害得雪竹的爱心画歪了。
她抬起头,一看是迟越,表情立刻不耐烦起来:“干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多久没讲话了,相隔很长时间的第一句对话,两个人态度都很差。
迟越将手里的同学录丢在她桌上。
“写好了给我。”
雪竹睁大眼看着桌上印着奥特曼主题的同学录纸,以为自己眼花。
“你没搞错吧,”雪竹语气复杂,“你让我帮你写同学录?”
“多了张没人写,就给你咯。”迟越欠揍地摊开手。
雪竹很不满他的语气,但又觉得反正都快毕业了,写就写呗,她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好吧,我现在没空写你的,下节课下课我写好了给你。”
“嗯。”
对话完毕,迟越仍然站在她的课桌前没走,雪竹又问:“你还有什么事?”
迟越啧声,凶巴巴地说:“裴雪竹,礼尚往来你懂不懂啊?我都给你写了,你不给我写你的同学录?”
雪竹莫名其妙:“谁规定的必须要互相写同学录?”
“我规定的,不行吗?”迟越朝她伸出手心,“给我你的。”
就在雪竹在心里咒骂迟越时,上课铃响起,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上一秒还在大脑的同学们纷纷跑回自己座位,雪竹见迟越还没有要回自己座位的意思,有些生气了:“上课了你没听到吗?待会老师来了骂你不关我的事。”
小男生抿起唇,眼神不安地往教室外看,时刻警惕着老师过来,可双腿仍牢牢钉在原地,硬着头皮执拗地说:“那你快给我!”
“烦死了。”
雪竹抽了张同学录给他。
迟越刚拿到东西,立刻三步作两步越过几大组坐回自己的座位。
这时候班主任老师终于姗姗来迟。
到下节课课间,雪竹早已写好了给迟越的同学录,背页的祝福栏,她也只是敷衍地写了“祝你天天开心”六个字,赶紧撒手还给了迟越。
“我的你写好了没?”雪竹问。
迟越:“没有。”
雪竹:“你怎么写这么慢啊?”
小男生瞪她,咬着唇喃喃道:“写得慢你也有意见?”
雪竹切了声:“随便你。”
她就当丢了一张同学录好了。
一直到放学,迟越才把写好的同学录还给她。
她才懒得看,直接丢进了书包里。
回家的公交车上,雪竹打开同学录翻了下后面,发现还有十几张空白的页。
司机在前面喊:“站着的都扶好了啊,开车了。”
黑浓的尾气从车尾喷出,公交车缓缓驶离了童州市第一小学的校门。
雪竹往车窗外看了眼熟悉的校门,正中央规整气派的学校名字的外漆已经有些脱落,每天早上她能看到清晨日光下的校门,每天放学时夕阳单薄,她又能看到落日下的校门。
春秋冬夏往返六年,终于要毕业了。
“小竹,你还有这么多张没写啊,”坐在她身边的祝清滢说,“要不你发给隔壁班的人写算了?”
雪竹摇头:“我又不认识隔壁班的。”
“那这么多张不写也浪费啊,”祝清滢想了想,突然想到个好主意,“要不你拿回家给你们家小区里玩得好的那些人写吧,你还可以给你哥哥写,你哥哥是不是也快毕业了?”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但很快她又垂下了嘴角说:“我怎么拿给他啊,他现在周末也很少回家了。”
“这么辛苦吗?”祝清滢的表情也跟着失落起来。
雪竹犹豫片刻,点点头:“嗯。”
其实她知道为什么哥哥周末也很少回家,起先是以为他贪玩周末想去网吧打游戏,但后来她慢慢地发现,也许哥哥是在逃避,亦或者是用这种叛逆的行为来对抗父亲。
而这种对抗并没有用,孟叔叔和许阿姨因为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有不少共同好友,每到周末,他们家都会传出嘈杂的打牌声,混着玩笑的叫骂声和酒杯碰撞声,雪竹每次经过门口时,隔着门似乎都能闻到里头的烟味。
祝清滢摸着下巴沉思,几秒后,她突然想到了好办法:“这还不好解决?既然你哥哥不回家,你可以去他的学校找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