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祖宅-龙鳞大柏树下。
李昭和崔宗之相对而坐,目光中斗志满满,旁边摆放着大大小小几十个酒坛子,还有两只青花大海碗……如此阵势、自然是要拼酒了!
对于李昭的酒量,崔宗之已经领教过了,那是相当的厉害、三个自己加起来恐怕都不是对手。
因此上,这次换了个新玩法,不再比拼酒量大小,而是比较酒文化的高低。
两人各自准备了十几种美酒、去掉酒坛上的标志之后,让对方来品尝,猜测出酒的名字、年份,还要吟诗一首,必须与自己喝的酒有关系。
这种新玩法,不仅有乐趣、更加有难度,非嗜酒如命、才华横溢者不能为之!
比赛开始。
崔宗之先倒了一碗酒,其色如玉、香味扑鼻,示意李昭来品尝!
“兰陵酒—三年陈——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李昭只喝了一口,就猜出了酒的名字,这是一种用糯米酿成的酒,口感相当不错,据说诗仙人—李白很喜欢这种酒!
接下来,李昭倒了一碗酒,呈竹绿色、还有淡淡的花香。
“新丰酒—八年陈——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崔宗之喝了一口,同样说出了答案。
第一个回合,双方平手!
继续!
“葡萄酒—新酿的——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杜康酒—十年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琥珀酒—六年陈—鲁酒若琥珀,汶鱼紫锦鳞!”
……
长话短说,一个时辰过去,几十坛酒全都品尝过了,二人依旧是胜负不分,这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
“玉郎的酒量、酒品、才华着实让人佩服,不过嘛,我这里还有一种酒,若是玉郎能品尝出来,这场比赛就算是你赢了……来人啊,取酒来!”崔宗之让仆从拿来一种酒,却不是装在坛子里的,而是装在一个牛皮酒囊里。
一般来说,只有游牧民族才用皮囊装酒。
倒在海碗中,酒色淡黄、上面还漂浮着一些粮食残渣,看着不是米、不是麦、也不是高粱、荞麦、粟米……到底是什么呢?
李昭闻闻味道,又品尝了两口,只觉得甜、酸、辣、苦四味皆全,还有淡淡的奶香味,却不知是什么酒?
不过嘛,这种酒的味道,自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李昭闭目思索起来。
“玉郎,不行就认输吧,其实输了也不丢人,这种酒天下罕见,换成是我也猜不出来的。”崔宗之很得意,认为胜券在握了。
……
另一边,李昭思索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闪亮。
“猫奴,若我所猜不错,这种酒是西南吐蕃出产之物?”
“你怎么猜到的,不错,这是几个月之前,一伙吐蕃商人用驼队贩卖到长安城的、在西市上热卖了好一阵子……你知道这种酒的名字?”
“知道,这叫青稞酒,是用一种叫青稞的植物酿制的,那是一种大麦的变种,耐寒性强、生长期短、高产早熟……非常适合在高原地区种植,再配以雪山圣水酿制成酒,喝起来不上头、不口干、醒酒快、男女皆宜!”
穿越之前,李昭到藏边旅游之时,有幸在牧民的帐篷中、喝过几次纯手工酿制的青稞酒,虽然和现在喝的略有区别,可那种奇妙的味道错不了。
酒品出来了,诗却是难了!
要知道,大唐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远嫁吐蕃之时,把汉地的酿酒技术带了过去,吐蕃人才开始用青稞酿酒、至今不到百年时光。
而青稞酒从吐蕃流入大唐的时间就更短了,只是最近几年的事,对于这种陌生的酒、大唐的诗人们还来不及为之感叹,没有这方面的诗歌,怎么办?
吟不出诗来,顶多算个平手。
李昭绞尽脑汁思索着……有了,大唐朝以前没有、可是以后有啊,自己当一次文抄公吧!
景色来西徼,萧条信远方;
水分羌部落,山绝汉封疆。
几处青稞熟,深忧白雨伤,
荒城谁为守,十室九逋亡!
……
“好、好,玉郎大才,愚兄这次真是服了!”崔宗之双手伸出大拇指,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就差跟李昭要签名了。
要知道,在长安城内,我们的小齐国公也是年轻俊杰中的翘楚人物,能让他说出佩服的话,着实不易啊!
“杯中之事,何谈佩服,不过西南边疆战乱将起,不知又要有多少将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了!”
“哦,玉郎何出此言?”
崔宗之有点糊涂了,这谈论青稞酒呢,怎么扯上战乱了?
何况当今天子登基以来,大唐与吐蕃的关系还算友好,西南边疆已经多年未见狼烟了,怎么会突然发生战乱呢?
“很简单,吐蕃人雄据雪域高原之后,一直窥视着河西走廊、安西四镇之地,意欲收入自己囊中,进而隔断大唐与西域诸国的联系、达到独霸西南的目的。
之所以迟迟未能如愿,一是我大唐国力雄厚、在西南边疆驻扎重兵,防守的犹如铁通一般;二是吐蕃人的生存环境恶劣,农业生产落后,难以积聚强大国力,无法大举对外用兵!
再说青稞酒、产量一直非常稀少,只有吐蕃大赞普、大贵族之流才能享受的到,可现在却由吐蕃商人大量贩卖到了大唐境内,这说明什么?
说明最近这些年,吐蕃人非常重视农业生产,粮食取得了大丰收,在养育军民的同时,还有剩余的粮食用来大量酿酒、并且对外出售;吐蕃人一向骁勇善战、兵器精良,如今又有了充足的粮食,试问他们还会安分守己吗?
看着吧,慢则两三年,快则一年半载,吐蕃人肯定会大举出兵的,而他们的攻击目标肯定是这里——河西走廊!”
李昭捡起一根小数叉儿,在地上画了一副大唐帝国的地形图,样子虽小、却不失其真,并在河西走廊位置重重点了两下。
“此地位于黄河以西,夹在祁连山与合黎山、龙首山之间,东西长约一千余里,南北宽数里到一百余里不等,形如一条走廊,故而称为‘河西走廊。’
从地形上看,它就像是一根扁担,东南挑着中原内地、西北挑着西域诸国,军事价值极为重要,一旦吐蕃人攻占了这里,就等于把这根扁担给敲断了,向西北可以蚕食西域诸国、并与突厥人连成一片,向东南可以直捣关中腹地,甚至威胁到长安城的安全……”
李昭借着酒意、侃侃而谈,崔宗之则听的冷汗淋漓,眉头紧皱了起来。
要知道,自从大唐立国以来,为了争夺西部的土地、与吐蕃发生过多次战争,结果非但没占到什么便宜,还吃过好几次大亏。
比如说大唐高宗—咸亨元年,大非川之战,一代名将薛仁贵统领十万唐军出征,结果中了吐蕃人的埋伏、几乎全军覆灭。
高宗—仪凤三年,青海湖之战,十八万唐军全军覆灭,主将刘审礼被俘、死在吐蕃。
则天女皇—万岁通天元年—洮洲之战,唐军在素罗汉山前大败,战死十万以上,尸骸高与天齐。
……
屡战屡败、死伤惨重,以至于大唐君臣谈‘土’色变、寝食难安!
平心而论,唐军之所以屡战屡败,并非是将士们无能、或者贪生怕死,实在是受到了诸多客观因素的影响:一则,吐蕃人居高临下、占据了有利地形,而唐军自下向上仰攻,无形中吃了大亏,加之道路遥远、崎岖难行,后勤运输成了大问题。
军械、粮草供应不上,再精锐的军队也难免吃败仗的。
二则,高原上空气稀薄,天气又变化无常,一会儿刮风、一会儿下雨、一会儿冰雹……吐蕃人常年居住在高原上,自然不在乎这些。
可是唐军不成啊,在恶劣的环境下,往往还没开战呢,将士们就病倒了一大半,战斗力严重受到影响,刀枪都举不起来,又如何打仗呢?
当然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时的吐蕃人中出了一位战神—论钦陵!
此人是吐蕃一代名相禄东赞的儿子,聪明绝顶、文武双全,且拥有极强的指挥能力,自从他统兵以来、纵横沙场三十年未尝一败,是大唐帝国最头疼的敌人了、多次被其攻破城池,就连安西四镇都差一点落入此人手中。
幸好则天女皇手段高明,用了一条小小的离间计,让这位吐蕃战神死在了自己人手中,否则大唐还有的头疼呢!
现如今,吐蕃人卷土重来的话,大唐边军能否战而胜之、河西走廊能否坚守住,恐怕还是一个未知数,就算坚守住了,只怕也要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大唐与吐蕃血战之时,突厥、吐谷浑、党项、南诏、契丹……各部落再落井下石、联兵进犯,那可就危险了。
想到这里,崔宗之愁眉紧皱、连酒的心思都没有了!
眼见如此,李昭连忙安慰这位好朋友:“猫奴不必如此忧愁,吐蕃人固然兵强马壮、雄踞西南之地,可他们也有三大弱点,只要抓住这些弱点,就能让他们不战自乱、把战事化解于无形之中!”
“哦,还请玉郎明言,吐蕃人有什么弱点,又如何抓住这些弱点,若果真能让吐蕃人不战自乱、把战事化解于无形之中,则玉郎功德无量啊,我一定启奏圣上,重重的赏赐于你,高官厚禄、珠宝美女要什么都可以!”
崔宗之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李昭有什么办法,能让一个强大的国家陷入内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