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国与国之间互相争斗不休,而晋国与齐国也曾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酿成无数惨剧,可谓仇深似海。
不过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现下北齐如日中天,实力直追天下第一强国南梁,而东晋则逐渐沦为平庸,即便有甘衡那等擎天一柱,但遭受世家门阀百般阻扰掣肘,许多政令无法施行,使得国力难以得到有效的增长,眼下的状况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战国四雄中的实力位居最末,但对于其余诸国,却依然有压倒性的优势。
不怕远敌,就怕强邻,齐国与列国皆不接壤,唯独距离晋国最近,一旦兵出天下,晋国首当其冲。
而齐国如今愿主动派使团来与晋结好,也算是了了宇文皇室的一块心病。
如若齐国有朝一日发兵来袭,晋国有世家门阀之患,到时别说抵御外敌了,或许内部便先乱了起来,给那些世家门阀可乘之机,宇文皇室的地位岌岌可危。
这也是宇文皇室对大齐来使几近趋之若鹜的原因,只要齐晋能够建交,他就能借齐国的力量,稳定国内局势,那些世家门阀一旦作乱,他便可请求大齐发兵帮助。
虽然用屁股想,也知道大齐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但只要能剜除世家门阀之患,宇文琛可以付出除却皇位以外的任何代价。
断臂求生,忍一时之痛,只要活着,就有再次壮大的希望。
这些宇文琛自然是想不到的,他早已失去年轻时的魄力手腕,都是丞相甘衡的建议。
而宇文琛如今虽然变得昏庸了,但对甘衡却是言听计从。
因为他虽然昏庸,却还没糊涂,知道宇文氏若想坐稳皇位,必须要依靠甘衡。
甘衡不能死。
若甘衡死,那些世家门阀再无忌惮,必反!
……
暗室中,老甘衡耷拉着眼皮,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他其实可以出去,可他暂时还不能出去。
外面有无数人想要杀他,若一旦走出去,势必会迎来刀叉斧钺加身,死无葬身之地。
回想这辈子,五十岁前籍籍无名,一事无成,五十岁后才突然转运,声名鹊起,一跃成为晋国丞相,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风光无两。
奈何人力有尽,终究不能扭转乾坤,晋国的世家门阀之患,饶是他也不能从容化解,以至于一代明相,此刻被幽禁于暗室中,名义上是反省思过,实际却是宇文皇室为了保全于他。
所以在没有十全的把握破局之前,他还不能出去。
人生大起大落,未来的路亦渺渺不可清晰窥见,也不知道是否平坦,更不知道能否度过眼下这一劫数,甘衡每日便如此刻这般闭目养神,在心中思量前因后果,思量己事、国事、天下事,总而言之,所有能想的,他都想到了。
可至于如何破局,他依旧还是一筹莫展,因为所有方法,他早就已经实验过了,分化拉拢,打压捧杀,可惜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不过以往只是试探性,但如今不同,必得孤注一掷,全力以赴,因为眼下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甘衡并不怕死,他之所以如此耗费心力,只是为了报答宇文琛的知遇之恩。
从一介普通士子,被拜为一国之相,他对宇文琛无比感激,纵使宇文琛不复年轻时的英明神武,但他亦尽心辅佐,任劳任怨,就算是付出性命,亦在所不惜。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人生能得一伯乐,还有何遗憾?
其实他本可以与那些世家门阀相安无事,以他的智计,完全可以在世家门阀与皇室间如鱼得水,两不得罪,安然做他的晋国丞相,直到年老退休。
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坐视世家门阀愈发壮大而放任不管,若有朝一日宇文氏被推下皇位,他自衬自己便是头号元凶!
他早就暗暗发誓,即便过程艰难奇险,他也要帮助宇文琛灭掉那些心腹大患,纵使斧钺加身,死无葬身之地,也无怨无悔!
眼下虽然局势对他不利,但没到最后一步,胜负还尤未可知。
他需要这样一个清幽的环境,去算计,谋划。
外面的喧嚣,反而会让思绪陷入一团乱麻。
在这暗室中,他与宇文琛暗中接见过无数次,也将沉淀心境思虑出来的想法,尽数说与宇文琛。
而宇文琛对于他的想法,全都照做不误。
他人虽被幽禁,但照样左右着外面的局势,随时能够走出这里,给与世家门阀致命一击。
老甘衡此刻同样在思索,他在思索大齐使团入京后的种种利害得失。
在聪明人的眼里,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成为破局的契机。
老甘衡无疑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他自知倘若仅凭皇室之力,决计无法同世家门阀相抗衡,所以这个时候,便得需要借助外力,而大齐于此时此刻进京,只消好生拉拢算计,那北方齐国,未尝就没有可能成为消灭本国世家门阀的助力。
想到此一节,他睁开双眼,苍凉叹道:“北齐又怎会甘心为我所用,难啊。”
就在这时,从暗室的后门走进来一位黄袍老者,边走边道:“甘相,你又在思虑什么?”
这老者正是东晋皇帝宇文琛!
甘衡依旧坐在榻上,没有下榻行大礼。
宇文琛亦不以为意,无比自然的坐在甘衡的榻上,就像是同老友唠家常一般,说道:“北齐使团已经入城了,你预料的果然没有半点偏差,世家门阀竟真的想要拿北齐使团作文章,以来对朕耀武扬威。”
甘衡淡然道:“结果呢?”
宇文琛愠怒道:“结果连同整个晋国都被北齐羞辱得体无完肤,那些废物,晋国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
甘衡说道:“陛下莫恼,北齐使团的主使陆沉,据说是不世出的人物,世家门阀刁难他,必会惹得他的厌恶之心,到时与陛下同仇敌忾,事情就要好办多了。”